幾次的接觸之後,唐寧大概明白,蘇媚喜歡打牌,並不是出於什麼賭徒心理,畢竟他們懲罰的方式是貼條子,輸了隻是臉上多一條白紙,贏了也沒有得到什麼。
這大概是她的一種放鬆或是消遣的方式,這是一個讓人猜不透的女人,她的心裡藏著多少東西,唐寧一點兒都看不透。
不過,他也沒打算看透,女人對一個男人好奇,往往是她淪陷的開始,男人對一個女人好奇,也是同樣的道理,好奇心害死貓,更會害死人。
他坐回桌前,開始寫信。
仔細想了想,還是打算寫封信送回去,簡要的解釋下嶽父大人升官的事情,畢竟忽然從州縣縣令升遷為京縣縣令,除了驚喜之外,怕是也有驚嚇。
隻需提一提這是方鴻舉薦,以及他無意中救了淑妃的事情,他就應該明白了。
小如必然是會一起過來的,此外,還要寫封信告訴三叔,若是他們願意來京師,便一同過來,還要有一封信,安排劉老二和丐幫的事情……
最遲等到省試之後,小意她們就要過來了,下一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靈州,他心中有些高興,又有一些莫名的失落。
不止一些。
唐家,唐琦在堂內踱著步子,喃喃道:“四妹傳的信應該不會有假,當時淑妃娘娘危在旦夕,難怪陛下如此暴怒,沒有給常嚴一點兒回轉的餘地,雖然平安縣令沒有了,但這起碼說明,陛下不是在針對我唐家。”
唐淮搖了搖頭,說道:“如若陛下不是在針對唐家,便不會一點餘地都不留給常嚴,這已經是對唐家的敲打,這些日子,你約束一下昭兒,不要讓他在外麵亂來了。”
“我會將他在家中禁足一段日子,直到省試之前。”唐琦點了點頭,說道:“但武安侯可不是大度之人,此次他的獨子斷了腿,陛下反倒是訓斥了他,若是他忍不住做了什麼……”
“管不到武安侯,管好自己就行了。”唐淮走到窗前,背著手,望向窗外,說道:“平安縣令的委任已經送出去了,這怕是陛下對他救了淑妃的賞賜之一,以眼下的情形來看,若是他省試表現優異,陛下怕是會將他留在京師。”
唐琦聞言,臉上露出複雜之色,事情的發展,已經大大的超出了他們之前的預料。
原以為他無聲無息的來到京師,再無聲無息的離開,沒有人注意到,也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唐姓的考生,會和京師唐家有什麼關係。
可又有誰能想到,上元之夜,他十首詩詞驚四座,也震動了整個京師,詩瘋子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平安縣令常嚴,也因他丟了官職,雖然宮裡的那件事情被陛下刻意的壓了下來,讓他暫時還沒有走到人前,但新任平安縣令是他的泰山,陛下似乎又有意的讓他留在京師,這對於唐家來說,無異於如鯁在喉,遲早有一天,十餘年前的舊事會被人搬到台前。
唐琦抬起頭看著唐淮,忍不住問道:“那件事情,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回應他的是默然無聲。
靈州,鐘府。
飯桌之上,陳玉賢給鐘意碗裡夾了口菜,問道:“聽說夭夭去京師了?”
鐘意點了點頭,說道:“昨天就走了。”
“連夭夭也走了……”飯桌旁隻餘她和鐘意兩人,陳玉賢搖了搖頭,說道:“自從寧兒走了以後,這家裡一下子冷清了許多,飯桌上都沒人了。”
鐘意微微一笑,說道:“爹出去有一會兒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陳玉賢想了想,看著她說道:“以後讓小如也留在家裡吃飯,人多些才熱鬨。”
鐘意放下筷子,抬頭看了看她,許久才輕輕點頭道:“好。”
刺史府,楚刺史家中添丁,靈州官員紛紛上門拜賀。
添丁進口是大事,妾室為楚家再添新丁,楚刺史在府上大擺宴席,宴請的除了靈州地方官員之外,還有城內名流。
“恭喜楚大人……”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這是送給小公子的,楚大人不用推辭……”
……
“今日大家都不要客氣,喝個儘興……”喜得貴子的楚刺史喝了不少酒,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一絲醉意,刺史府的下人急忙上前攙扶。
人群中,鐘明禮看了看天色,走上前,說道:“楚大人,下官家中還有些事情……”
“鐘大人這就要走?”楚刺史看了他一眼,說道:“今日乃是本官弄璋之喜,鐘大人這才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要走,莫非是不給本官麵子?”
楚刺史的話語中除了酒氣之外,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場的靈州地方官員聞言,心中皆是微微一凜。
自年初京東路提刑宋千宋大人拒絕了楚刺史的邀宴,卻親自登門拜訪鐘縣令之後,楚刺史對於鐘縣令的態度,便已經有些變化了。
楚刺史是一州刺史,統管靈州,鐘縣令不過是州縣縣令,官階差著數級,宋提刑此舉,無疑是極大的落了楚刺史的麵子,換做任何人,心中怕是都不會好受。
而眾人也都知道,楚刺史剛到靈州,便要拿鐘縣令和趙縣令兩人立威,結果兩人紛紛在一天內破案,楚刺史的第一把火沒有燒起來,威勢剛剛立起,便轟然崩塌。
再加上之前京師來使,陛下親自封賞鐘家賢婿,鐘縣令在靈州風頭可謂是一時無二,搶了楚刺史洗塵宴的風頭,讓這位新任刺史到任之後,連一朵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捫心自問,若是他們是刺史大人,一直被手下的官員搶風頭,心中怕是也會不爽。
鐘明禮怔了怔,便看著楚刺史,說道:“楚大人誤會了,下官是家中真的有事……”
楚刺史拍了拍桌子,說道:“既然不是,那就坐下喝酒!”
鐘明禮看了看他,隻能重新坐回去。
趙知節為鐘明禮倒了杯酒,問道:“怎麼,擔心回去晚了,進不了房?”
鐘明禮抿了口酒,看著他,不屑道:“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懼內?”
“得了吧,你的那點破事,靈州誰不知道?”趙知節同樣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小聲說道:“不過,楚刺史對你不滿已有時日,你最好還是不要得罪他,雖然你和宋大人有私交,但到底他才是靈州刺史。”
鐘明禮默然不語。
剛才的一幕自是被眾人看在眼裡,心中不由感歎,官大一級壓死人,無論鐘縣令多有能力,風頭再盛,也隻是永安縣令而已,若是楚刺史存心讓他難堪,他也隻能屈服。
有能力也不全是一件好事,看來以後鐘大人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了。
眾人搖頭歎氣間,有數道人影從外麵走進來。
看到走在前麵那兩人的衣著打扮,在場的靈州官員立刻站起身來,其餘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在同一時間跟著站起來。
楚刺史看到這兩人,酒便醒了一半,立刻走上前,拱手道:“兩位使者此次來靈州,有何要事?”
一名宦官看了看他,說道:“自然是來宣讀聖旨的。”
“聖旨?”楚刺史表情一怔。
另一名宦官走上前,問道:“義安縣令鐘明禮鐘大人何在?”
鐘明禮愣了一下,立刻走上前來。
那宦官笑了笑,說道:“鐘大人,接旨吧……”
縱然滿腦子都是疑惑,但包括楚刺史在內,場內眾人紛紛行禮。
那宦官拿出聖旨,清了清嗓子,很快便有尖細的聲音傳來。
“敕曰:永安縣令鐘明禮,敦厚賢良,勤政愛民,為政期間,政績突出,……調任平安縣令,即日赴任,欽哉。”
在場官員瞠目結舌。
鐘明禮呆立原地。
楚刺史瞬間酒醒。
義安縣令,平安縣令,一字之差,差之千裡。
一道聖旨,連升幾級,由州縣縣令直升京縣縣令,這是一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