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杈搖晃，綠姑、紅姑平地騰空而起，沒有任何借力，徑直來到楚天身邊。

站在兩條蠟燭般細小的樹枝上，綠姑、紅姑向乢州城方向望了過去，兩人的身體同時晃了晃，紅姑平日裡甜美、甜膩的嗓音驟然變得鋼刀般冰冷堅硬：“秀媽媽，還有這麼多人！”

“應該能逃出幾個吧？”楚天蹲在樹枝上，雙手抓著頭發喃喃自語：“秀媽媽這麼貪財，又最是膽小怕死的，肯定事情不對，抱著她私藏的金子就跑出來了。”

“整個院子，都是咱們的人，都不蠢啊，該能逃出來的！”綠姑、紅姑建立的清流小築，裡麵的每個仆役、每個下人，都是大獄寺的密探。

他們的實力或許不強，但是藏身匿跡、安身保命的本領一定不弱。

如果事先有警覺，他們逃出來是不難的。

但是天鬼教發動得太突然了，楚天剛剛從紫簫生那裡得到一些關於天鬼教的內幕，剛剛向嬴秀兒說出其中的厲害，幽千尋就不管不顧的發動了。

這個瘋子一樣的女人……不，女鬼！

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她就這麼驀然的發動，不計較一切後果的發動了。

秀媽媽他們，能有逃命的機會麼？

看這滿城的大火！

‘轟’的一聲巨響，乢州城的西城牆劇烈的搖晃了一下，隔著數十裡地，楚天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樹乾劇烈的搖晃，整片山林都好像颶風下的海麵一樣，蕩起了一波波的林海驚濤。

一支隔著數十裡都清晰可見，大概能有百多丈長的巨大骷髏手臂從乢州城的西城門下，撕開了地麵筆直的伸向了天空。

鬼火纏繞的骷髏手臂劇烈的晃動了一下，一把朝著乢州的西城門拍下。

就是剛剛聽到的那一聲巨響，骷髏手臂將乢州西城門拍得粉碎，連帶著城門樓子上肆意狂笑、蹦跳雀躍的上千名天鬼教徒也一起拍成了肉餅。

隨後這條骷髏手臂抓起了一截長有七八丈的城牆，重重的投擲進了城裡。

不知道這骷髏手臂擁有何等詭異的神通秘術，這麼長一截岩石混合鐵汁澆鑄而成的城牆，在他手上就化為一團綠色的岩漿狀物質。

骷髏手臂將城牆投擲出去的時候，這團巨大的燃燒著的綠色岩漿爆裂開來，化為數百團水缸大小的綠色火球轟進了城內。

熊熊燃燒的乢州城內騰空而起數百道高有數十丈的火柱，綠色的火柱被一道道陰風糾纏著，陰風肆虐席卷，綠色的火柱吞噬了四周豔紅的火焰，就好像在一副紅色的絲綢上滴下了大團大團綠色的顏料，綠色火光急速的蔓延開來。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乢州城就被綠色的鬼火籠罩。

木質的屋宇樓社瞬間飛灰。

磚土搭成的小屋化為青煙。

大戶人家的高牆大院，用青磚石塊壘成的大宅子，也在綠色的鬼火中急速的融化崩塌。

鬼火從城內蔓延到了城牆上，乢州城的四道城牆被綠色火光吞噬，城牆上無數的天鬼教徒聲嘶力竭的喊著口號，主動跳進了綠色的火海中。

矗立了百多年，那般高大堅固的乢州城牆，在綠色的火海中隻是爆出了幾道微弱的火光，城牆內銘刻的防禦符文就被火海焚燒殆儘，四道城牆就這麼消失了。

綠色的火海繼續燃燒了大概一盞茶時間。

等到那條巨大的骷髏手臂縮回地下時，綠色火海逐漸熄滅。

乢州城，消失了徹底不見了。

原地隻剩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坑，深達十丈的大坑。

所有的建築，所有的生靈，全都在綠色的火海中化為烏有。雞犬不留，草木不生，就連下水道的老鼠和蟑螂，也都被綠色的鬼火燒得乾乾淨淨。

“鬼道！幽千尋！”楚天雙手抱著腦袋，呆呆的看著乢州城。

他經曆過很多場的血腥廝殺，他和獸群廝殺過，和市井無賴火並過，和州府的州兵、衙役、巡捕交過手，這些日子他的經曆更是豐富。

但是他從沒想過，世間會有如此殘酷的手段！

一座城，一座常住人口過百萬的大城，日常流動人口不計其數的大城。

就這麼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沒有了！

“就算是一百萬頭牲口，你挨個殺過去，也要殺上十天半個月！”楚天心頭絞痛，滿麵通紅，雙眼密布血絲，嘶聲尖叫道：“就算是一百萬頭牲口！”

“就這麼一下，就這麼一下！”

見過很多死人，也親手殺死過很多人的楚天突然從樹梢頭摔了下來，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雙手抱著脖子，大口大口的嘔吐起來。

‘咚’的一聲，綠姑也從樹梢頭栽了下來。

她脫去了常年戴著的鬥笠，轉到了樹乾後麵，隨後也傳來了劇烈的嘔吐聲。

隻有紅姑站在樹梢頭，雙手緊緊握拳，身體劇烈的顫抖著，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楚天劇烈的嘔吐著，他沒有吃早飯，所以胃裡空蕩蕩的。他很快就吐光了胃液，接著連苦膽水都吐了出來。五臟六腑在翻滾，腦子裡一片混亂。

他終於明白了，所謂的‘六道血祭’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詞，蘊藏了多大的恐怖和絕望。

這是正常人無法想象的絕望。

這是正常人無法感受的恐怖。

這是在刀光劍影中廝混了十幾年的楚天，同樣無法承受的心靈黑幕。

漸漸的，楚天身上的氣息逐漸變冷。他的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回蕩著那條骷髏手臂一把抓起一段城牆，將整個乢州城點燃的恐怖景象。

“鬼道！幽千尋！六道血祭！”楚天喃喃的重複著一個又一個詞。

“天哪！”紅姑突然在樹梢頭嘶聲悲鳴。

楚天重重吐了一口苦澀難當的苦膽水，一躍而起到了樹梢頭上。

他順著紅姑所看的方向望了過去，他的身體頓時一僵，差點再次從樹梢頭摔了下去。

乢州城南方三十裡，白蟒江魚莊的方向，滔天火焰衝天而起，先是紅色的火焰混著黑色的煙塵，隨後就是一片茫茫綠意升騰了起來。

熟悉的綠色鬼火，熟悉的無情殺意。

樹下麵，傳來了綠姑的聲音。

“我們去找大開棺厲將軍！他手控重兵，我用大獄寺的令牌，調他出兵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