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粼粼,馬嘶聲聲。
通往乢山書院的大道上,裝飾華美的馬車猶如一條長龍魚貫而行。
路邊一個小土包上,楚天懶洋洋的坐在上麵,背靠著匍匐在地的老黃狼。路上的車駕車門上都有族徽紋飾,上麵用古篆文雕刻了各家的姓氏。
短短小半個時辰,楚天就看到乢州淩氏的車駕過去了,隨後是乢州錢氏、乢州張氏、乢州穆氏、乢州鐵氏,乢州有名有姓的那些家族全來了。
這些大家族的代表,一個個麵色紅潤、精神抖擻,眸子裡都帶著某種說不清的希冀之色。
除了乢州的豪強家族,楚天還見到了乢州各府、各縣的府令、縣令也紛紛趕來。和那些大家族的代表不同,這些府令、縣令的臉色就複雜了許多、沉重了許多。
不多會兒,一麵赤紅色大旗翻卷而來,司馬追風的車駕也過去了。
“老黃,得了,咱們也走罷!龍門宴,這龍門宴的魚,可不中吃啊!”用力揉搓了一下老黃狼的脖頸,楚天騎了上去,老黃狼一聲長嘯一躍而起,小碎步向乢山書院奔去。
乢山書院正門前,一大群白衣如雪的書院弟子正溫文爾雅的笑著,彬彬有禮的接待參加龍門宴的客人。一個又一個身份不凡的貴賓走出車駕,拿著請帖遞給負責迎賓的書院弟子,雙方很是儒雅斯文的相互行禮、問候,貴賓們就被迎進了書院中。
楚天騎著老黃狼來到書院大門前,大咧咧的跳下狼背,抽出請帖遞給了身邊的一名書院弟子。
“乢州白蟒江魚市檔頭楚天!”接過請帖的書院弟子愕然念出了請帖上的內容,萬分詫異的看了楚天一眼,神色之間頗為淩亂。
這是周流雲的收徒盛典,是乢山書院的一大盛事,有資格出席龍門宴的貴賓,身份最差的,也是家裡麵有著上萬頃田地的大地主,更有著大量其他的產業,富貴傳承了三代以上的土豪世家。
區區一白蟒江魚行檔頭,市井中的混混頭目,最為卑賤的人物,怎可能得到請帖?
“這位兄弟,難不成我這請帖有假?若是有假,我可就走了!”楚天咧嘴一笑,轉身就走。他是真不想參加這勞什子龍門宴,他總感覺這次要出大亂子。
他總感覺,這紫簫生就是在瞎折騰,巴不得天下大亂的瞎折騰!
周流雲也是腦殼壞掉了,居然被紫簫生說服了。
“楚檔……大……楚兄請留步!”站在書院門前,負責總管迎賓事宜的一位書院弟子聽到了這邊的話,他急忙跑了幾步,攔住了準備離開的楚天。
乢山書院,何等清雅風流之地,這書院弟子實在是叫不出口‘楚檔頭’這三個字,他習慣性的想要稱呼楚天為‘楚大人’,但是他轉念一想,楚天是個屁的‘大人’!
其他的尊稱,諸如‘夫子’、‘先生’、‘前輩’之類,楚天這個賣魚的檔頭怎麼都配不上啊!
乾脆,這書院弟子就用了個極其江湖化的稱呼:“楚兄,楚兄,您可是周師親自下帖邀請的貴客,您怎能離開呢?請,請,請,裡麵請,裡麵給您留下了好位置呢!”
書院弟子殷勤的抓住楚天的袖子,連拉帶拽的將他拖進了書院大門。
老黃狼搖擺著尾巴,大模大樣的跟在了楚天身後,幾個書院弟子想要攔住它,老黃狼齜牙向著他們低沉的咆哮了一聲,幾個書院弟子嚇得急忙後退,讓開了道路。
無人阻攔,老黃狼就這麼跟著楚天一路進了書院,順著正中的甬道走到了梅雪精神樓前。
梅雪精神樓一層的所有門戶都被拆去,除了支撐的柱子,整個一層大殿和外麵的廣場融為了一體。一樓的大殿中擺放了三百多張條案,後麵擺放了供人跪坐的軟墊,這樓內的坐席,自然是為那些身份地位最高的貴賓準備的。
在樓外的四周廣場上,則是整齊擺放了數千張條案,廣場四周碩大的香爐中紫煙繚繞,一股暖洋洋的香氣彌漫四方,濃鬱卻不熏人,反而讓人精神一振。
“楚兄,請,請,請,周師特意吩咐,您請進樓高坐!”帶路的書院弟子笑得很是燦爛,但是楚天看得出來,這廝的燦爛笑容中隱藏著極其明顯的驚訝。
是啊,楚天這賣魚的下賤之人,怎有資格參加龍門宴?
就算他走了後門進了龍門宴會場,他怎可能被請到梅雪精神樓內高坐?
有資格坐在這裡麵的,隻有乢山書院的幾個學士,乢州、岷州、邙州的太守,以及三州地盤上,那些權勢、財富最為拔尖的大家族的代表啊。
楚天含蓄的笑著,一言不發的跟著領路的書院弟子走進了梅雪精神樓,施施然在西側一張條案後坐了下來。
這個坐席極其靠前,幾乎是整個樓內排名前三十的座位。
在楚天之前,已經有好些人入席了,猛不丁見到穿了一身‘寒酸勁裝’的楚天,居然座位比自己還要靠前,數十雙眼睛就直勾勾的盯了過來。
在楚天的上手處,司馬追風已經靜靜的坐在了那裡,見到楚天進來了,司馬追風微微愣了愣,然後很皺了皺眉,深沉的看了楚天一眼:“楚天,楚檔頭!”
楚天轉過身,不卑不亢的向司馬追風欠身致意:“太守大人!這是草民的福分,居然有幸得瞻太守真顏。”
司馬追風目光深邃的盯著楚天,其實他現在很想抓住楚天嚴刑拷打,詢問李謙、趙廓等人是否真個被他殺了。但是仔細思忖了一陣,司馬追風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了楚天一眼,轉過頭去一言不發。
換成其他的市井中人,來到乢山書院梅雪精神樓,見了司馬追風,見了這麼多的乢州頭麵人物,早就嚇得雙腿發軟甚至屁滾尿流都有可能。
楚天能夠鎮定自若的和他說話,切舉止氣度不卑不亢,頗有大家之風,這哪裡像是一個市井賣魚的?
司馬追風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猛地轉過頭來向楚天看了一眼。
楚天身上依舊是那件寒酸的勁裝,外麵套著一件破爛的外衫。
但是楚天的坐姿,無論是他的腳、他的腿、他的腰身、他的肩膀,乃至他雙手所放的方位,都嚴謹而準確,符合大晉禮法規定的跪坐儀態。
司馬追風目光閃爍了一下,緩緩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