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眾人的反應,朱文正麵有喜色,朱元璋麵帶嫌棄。

陳標看著朱文正的神色若有所思。

堂哥天天嘴上嫌棄自家爹,一副白眼狼侄子的模樣。實際上堂哥其實很在乎老爹吧?

“標兒,你說什麼傻話?”朱元璋嫌棄道。

陳標笑道:“我和爹也是親父子。所以我和正哥像親兄弟,對不對,正哥?”

朱文正見到朱元璋的嫌棄,本來嘴上條件反射想頂嘴,聽了陳標的話立刻道:“為了標兒,我就勉為其難和你像親父子了。”

朱元璋大手一揮,“啪”地一聲拍朱文正頭頂:“勉為其難?你還嫌棄上了?”

馬秀英領著一群人端來茶水和熏蚊子的香爐,道:“好了,你們爺倆彆再打岔,不是說正事嗎?”

陳標拉著馬秀英:“娘,你也來聽聽。”

馬秀英微笑道:“這種事,我婦道人家還是不用聽了。”

馬秀英很聰明,為了獲得權力,她就要做出不願意沾染權力的態度。

陳標看見馬秀英使的眼色,明白了馬秀英的意思。

娘的意思是,等明日有空單獨給她授課。

陳標道:“那娘早點睡,不用守著咱們。”

馬秀英點頭:“娘不困,我去哄你弟弟們睡覺,再來看你們。”

說完,馬秀英和眾人告辭離開,陳標等人繼續回到正事上。

陳標見自家爹對官製變遷一問三不知,為了讓爹看懂張昶寫的三種官製中蘊含的陷阱,先簡略地介紹了從唐開始的官製變遷。

最了解典籍的宋濂先頻頻點頭,然後越聽臉色越蒼白,甚至冒出了一頭冷汗。

未濂道:“標兒,停一下!”

陳標正說得起勁,見宋濂喊停,疑惑道:“宋先生,怎麼了?”

宋濂抹了一頭冷汗:“你、你……”

什麼君權和相權的矛盾、中央和地方的矛盾、朝廷和豪強的矛盾、君王和武將的矛盾……這些事是你能大大咧咧說出來的嗎?

這還真是陳標能說出來的!因為他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

但標兒並不知道自己是太子,卻能毫不畏懼的說出這些話,讓宋濂頗為驚訝。

難道是因為標兒是神仙童子,所以對俗世權力沒有任何敬畏嗎?

朱元璋看了欲言又止的宋濂一眼,心中略一沉思,恍然笑道:“標兒,你把宋先生嚇到了。你說這話,就對皇帝沒有一丁點害怕嗎?”

陳標疑惑:“我們不是都該不害怕嗎?我們都是造反的人,還怕什麼皇帝?”

朱元璋拍著大腿大笑:“哈哈哈哈哈,標兒你說得太對了!”

朱文正看了朱元璋一眼,道:“現在咱們頭上那個皇帝,我當然不怕,我還想親手砍下他的腦袋。”

朱元璋笑容戛然而止,瞪了朱文正一眼。

他雖然知道朱文正說的是元朝那個皇帝,但這兔崽子瞅自己乾什麼?

其他被陳標嚇到的人愣了好一會兒,都浮現出無奈的笑容。

完全沒體會過陳標平時有多喜歡扔炸|彈,被嚇得最厲害的康茂才也不例外。

陳標說的沒錯,他們現在都算造反。

朱元璋道:“標兒,過來。”

陳標蹦到朱元璋身邊,一屁股把朱元璋擠開,挨著朱元璋坐著,偏著頭道:“怎麼,爹,我說的不對?”

朱元璋攬著陳標的肩膀,道:“標兒說得對。我們是造反的人,是最不怕皇帝的人。隻是現在大帥成了明王,將來會成為大明的皇帝。我們不怕大元的皇帝,會怕大明的皇帝啊。”

聽了朱元璋說的太過直接的話,其他人都丟給了朱元璋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

...

康茂才捂著自己“撲通撲通”直跳的小心臟,被人格分裂的主公嚇得不輕。

陳標道:“爹你居然會說這種話,真不像你。爹你不是最信任主公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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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道:“信任是一回事,但現實是另一回事。”

陳標笑道:“如今的現實是,主公還不是皇帝,所以我們該把這些皇帝將要麵臨的問題告訴他。所有王朝,就算第一代皇帝不能解決問題,也要把解決問題的根基打好,讓第二代、第三代皇帝做到。若第二代、第三代皇帝都做不到,那這個王朝就積重難返了。”

大宋不就是那樣嗎?

雖然陳標也嘲笑宋太|祖奪取孤兒寡母的皇位,來位不正。但若宋朝做得好,這事連汙點都算不上。

評價皇帝的唯一標準,就隻有他這個皇帝本身當得好不好,其他都是虛的。哪怕他把父母兄弟妻子兒女都殺光,私德上是完全的不可回收垃圾,隻要他是個好皇帝,無論史書還是後世人都會紀念他。

趙匡胤自己很清楚這件事。所以他勵精圖治,南征北戰,試圖完成柴榮未完的一統河山功績。

趙匡胤本人是個很厲害的武將統帥,若他再活個十幾年,大宋恐怕就完全不一樣了。

可惜,他暴斃了;可惜,他的繼承人是那個高粱河車神,拿著沙盤陣圖在後方遙控指揮前方打仗第一人。

被嚇破膽的趙光義知道自己很丟臉,擔心武將們不服他,定下了大宋重文抑武的基本政策,之後代代皇帝在“祖宗家法”上掙紮。

人人都罵大宋,不是不喜歡大宋,而是太喜歡大宋的文采風流,因此恨其不爭,遺憾大宋本可以創造出的文武盛世。

後續朝代鄙視大宋,又都是大宋。

大元、大明、大清,之後每個朝代積重難返的問題,也都是從朝代建立一開始就留下的病根。

陳標希望大明不要太像大宋,能從一開始就解決一些問題,讓老百姓多幾代人的好日子過。

哪怕亂世必將到來,也有一個輝煌的盛世存在於文明記憶中,免得讓人說大明幾百年給人留下的隻有暮氣沉沉苟延殘喘的黑暗。

所以,朱元璋一定要了解這些開國時就要控製的矛盾。否則一二代皇帝要麼被這些矛盾坑死,要麼全部精力都用來解決這些矛盾。

王朝缺少了兩代皇帝的休養生息,百姓就又要多痛苦幾十年。

陳標以宋朝和元朝做例子後,道:“主公現在還不是皇帝,所以我們才要告訴他如何做一個皇帝,做皇帝要麵臨的大問題是什麼。若主公做了皇帝,再說這些就晚了。”

陳標苦笑了一下,道:“主公做了皇帝,再以臣子的身份和他討論皇帝和大臣會有的矛盾,除了不怕死的聖人,誰敢做?”

朱元璋抬起手,使勁揉了揉陳標的頭發,道:“標兒說得對。”

朱元璋看著陳標的眼神溫柔至極。

他想,如果沒有標兒,大概這些當皇帝應該注意的問題,沒有人敢教他。

就算有人想到了這一點,也隻會委婉的提意見。自己沒讀過多少書,根本不懂其中彎彎道道,靠自己琢磨,能琢磨懂多少?

但朱元璋不怪身邊的人。

他站在陳國瑞的角度道:“標兒,彆怪我們膽小。人要活著,才能考慮其他事。比如我,我再敬仰主公,但我有夫人、有你、有你的弟弟還有文正、文忠、文英,我一個都舍不得。所以有危險的事,我一定會三思而後行。”

陳標靠著朱元璋蹭了蹭:“爹你有這種想法就好,我就擔心你對主公太忠心,把我們一家人的安危都拋到腦後。哼。”

朱元璋輕笑:“放心,不可能。”

其他...

人的眼底隱藏著震驚,又隱藏著一絲不可覺察的溫暖。

康茂才若有所思。有點明白“陳國瑞”存在的意義了。

陳標又哼哼了兩聲,沒臉沒皮地和爹撒了會兒嬌,才繼續道:“現在主公讓我們商量官製的事,正好是將官製中的彎彎道道詳細解釋給主公聽的好時機。我們的坦白,一定會讓主公很高興和感動,才會讓‘君臣兩不疑’的時間延長。”

陳標見幾人似乎快被自己說動了,再接再厲道:“你們換位思考一下,主公如此信任我們,如果我們在這麼重要的事上對主公隱瞞。到主公自己醒悟的時候,他會不會認為自己信錯了人,會不會感到自己被背叛,會不會覺得心裡很受傷、很難過?”

陳標手放在心臟處,道:“主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會受傷、會失望、甚至絕望。若是他失望後再也不肯相信大臣?那才是我們真正的危險啊。”

眾人背部皆立刻挺直。

朱元璋笑著拍拍陳標的腦袋:“好了標兒,彆嚇唬你的叔叔伯伯們。”

陳標嘟囔:“我沒嚇唬。”

李善長深呼吸,抑製住聲音的顫抖,道:“標兒說得對。如今是我們可以與主公開誠布公,聊以後主公當了皇帝後無法聊的事的時機。”

朱文正曲著食指,揉了揉鼻子下端,道:“我們是反賊,主公現在也是反賊,反賊和反賊說話,當然可以無視什麼皇帝的威嚴。”

陳標對朱文正豎起大拇指:“堂哥,你說得非常正確!堂哥你好厲害!”

朱文正得意:“那是。”

陳標問道:“那你看了這三套官製方案,有什麼想和主公提的話嗎?”

朱文正攤手:“沒有。完~~~全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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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本來正欣慰地點頭,心道這個侄子原來是個大智若愚的人。現在,他單手捂著臉,又想抽大侄子一頓。

其他人都忍俊不禁,因朱文正的耍寶,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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