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身著黑白絲羽霓裳的女子問道:“何方高人攔住去路?”
麵如骷髏的男子雙眼中“呼”的燃起兩道火苗,身子縮了縮,取出一根骨杖,全神戒備。
邵元節輕輕一笑,笑聲倏然越過裡許之地,猛然炸響在這兩位的耳邊,炸得女子霓裳上的絲羽簌簌落地,炸得男子眼眶中的火苗幾欲熄滅。
這兩位驚駭莫名,心道這是什麼高手,一笑之威若此!連忙施展全身修為,這才堪堪熬了過去,沒有被當場震傷。
邵元節緩緩道:“你二人可是東海來的妖修?莫打這大陣的主意,念在化形不易,今日便不為難你們,速速回去吧。”
霓裳女修顫聲道:“我等受洪澤之主相邀,前來赴雙修大典,並無惡意,道長何故趕我等離去?”
骷髏男修有些不忿:“我自走我的路,礙著道長哪裡了?”
“礙著貧道時辰了!”
邵元節手指一搓,雙方都沒動一步,但相互間的距離卻陡然拉近,由裡許之外而近在咫尺!
他雙袖卷起,已經纏在了兩人腰上,輕輕一抖,兩人便被甩了出去,似流星一般劃過天際,向著東方直飛出十餘裡地方才落下。
一道聲音追在耳邊:“速歸,三個月內不許踏上陸地半步!”
這兩位嚇得臉色蒼白,不敢停留,向著東海狂奔。
邵元節吐出一口泏氣,身前丈許內的青草立時生煙,他搖了搖頭,起身,複向洪澤湖而去。
……
趙然在龍潭衛軍營轅門前落定,於刁鬥燈光下立住腳步:“勞煩通稟張指揮,貧道趙致然。”
張略帶著牛僉事、鐘千戶、王千戶等一乾軍將,大步流星迎了出來,還沒到麵前,已經是又驚又喜:“方丈,都說方丈被齊王抓起來了,我是不信的,我一直跟他們說,以方丈的本事,怎麼可能被人抓住?頂多是暫時困在城中某處……”
趙然見他們幾個都是全身甲胄,開玩笑道:“你們這不會是準備出兵救貧道去吧?”
牛僉事在旁很大方的承認:“弟兄們正合計呢。”
張略向趙然道:“京城閉門宵禁,有五軍營的朋友跟我說,指揮不動手下的營頭,很多營頭都被拉進城中警衛了。還說軍令雖然由上所出,但都懷疑天子被人挾製,此令非天子本意。我們都很擔心京中局勢,生怕方丈在裡頭吃虧……”
一邊說著一邊入營,卻見各處營寨都在忙忙碌碌,顯然是做著出征的準備了。
趙然覺得,張略說擔心自己的安危可能是真的,但要說什麼擔心天子受到挾製就是瞎話了,以他的秉性,怕是恨不得天子去死。
“你們這是真打算出兵去救我?把我救出來以後,是不是還有彆的想法?”
“我們一直打聽方丈的下落,就是等著方丈過來帶領我們,既然方丈來了,那我等心裡也踏實了。之後究竟如何,都聽方丈的,隻要方丈一聲令下,大軍立刻出動!”
看來這是不謀而合了,趙然看著這幾位滿臉的期盼,心下好笑,故意問:“有兵部的軍令嗎?”
幾人愣了愣,牛僉事道:“京城都這樣了,哪裡能有兵部調令?”
趙然問:“京城都哪樣了?”
“五軍營七個營、神機營三個營、三千營五個營,加上皇城刀叉圍子手,上萬京營都加入叛亂,可想而知京中已是亂到何等地步!”
“京營三大營,其餘營頭都沒動,怎麼你們就要動了?”
“總得有人起頭吧,方丈!我龍潭衛願第一個站出來!”
“三天時間,你們就打聽得那麼明白,牛僉事好本事!”
牛僉事摸了摸後腦勺:“三天了方丈……放在當年川邊的時候,若是這點軍情都打探不明白,早就輸了!”
進到張略的中軍大帳,就見桌子上鋪著張碩大的京城輿圖,再掃一眼旁邊的角落,有個丈許方圓的大沙盤,塑的正是京師十三門城牆,其上還插著一麵麵小旗子,標注著駐守各營各司的番號。
趙然道:“你這沙盤也是三天捏出來的?還有這駐防圖,是原來的還是最新的?”
張略嗬嗬笑著不說話,牛僉事辯解:“是五軍營幾個弟兄告訴我們的……”
張略製止道:“行了,都彆說了,方丈也是在紅原打過仗的,比誰都明白,總之咱們都聽方丈的,方丈說打,咱就打,方丈說不打,大夥兒就原地待命。”
趙然見牛僉事著急的模樣,搖了搖頭,道:“當然打,為什麼不打?這回朱先見鬨得太不像話,已經與反賊無異,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圖謀篡位,但他反叛道門是坐實了。我過來就是要你們出兵的,咱們這次狠狠打一仗,把京城重新搶回來,恢複秩序,恢複道門的尊嚴!”
牛僉事和鐘、王兩位千戶,以及跟在後麵的一群將校聽了,頓時一陣歡呼雀躍。
沒有趙然在前麵頂著,他們是出不了兵的,需要麵對的頭一個問題,就是師出無名。沒有天子和朝堂的軍令就擅自出兵,將來會不會被人清算,這是壓在每個人心上沉甸甸的大石頭。如今可好,有了趙然的同意,這塊石頭就可以扔出去了。
趙然是誰?是玄壇宮方丈,是代表道門十方叢林在應天府的最高管事人,同時還是道錄司的副印,是正印靜慧、副印黎大隱不在時道門講法堂的主持者,他還是最正宗的玄門弟子,據聞受真師堂多位真師青睞有加,當年還曾主辦過張大真人的飛升大典,這樣一位道門的“傑出代表”,說是要帶你進京平叛,還用擔心名不正言不順嗎?
張略等人將趙然簇擁至沙盤邊站定,便開始向他稟告這次出兵的方略。方略是提前準備好了的,甚至提前了一個多月,趙然也不戳破,任他們講解。
在鬆藩時,趙然的確打過紅原之戰,也多次出入軍營勞軍,對軍隊作戰比較懂行,但他這個小懂行遇到張略、牛僉事這等大行家,就隻能藏拙了,對如何行軍、如何駐營、如何攻城、如何巷戰一概不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