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真人眼望趙然,目光卻似乎穿過了趙然的身體,發散於他身後的某個角落,不知有多遠。
“邵大天師是一百零三年前入的合道,如此修行進境,隻比張大真人晚了六年,其後,又於七十年前合道圓滿,開始消解因果,等待天庭符詔。那時候,他排在飛升的第四序位,前麵是龍陽祖師、張大真人、趙鬆雪。那時候他才一百七十多歲,無論怎麼看都是飛升有望的。”
趙然點頭:“一百四十一歲入合道,當真天縱之資!”
趙真人繼續道:“其後,龍陽祖師出了事,被天庭降詔罰去一甲子,便該輪著張大真人飛升,可當時排在後麵的景道人年歲將近,因此張大真人心懷慈悲,為景道人讓路,和景道人換了位置,於是景道人、趙鬆雪先後飛升,如此一來,按理應該輪到他了。”
趙然明白了:“四年前,原本應當是輪到邵大天師的?”
趙真人道:“應該是他的,如果不出意外……”
“什麼意外?”
“就在趙鬆雪飛升的五年前,西方來了一位大高手,一路連闖西域諸佛國,又繞過北元的阻截,進入我大明,於陝邊之地掀起腥風血雨,其後連傷雲岫閣、白雲閣、仙源閣幾位煉虛前輩。”
“西方來的大修士?那麼厲害?是西方哪國的?”
“具體來自何方並不知曉,據測,應為合道境圓滿的修為,或者是佛門最後一境省察智的佛陀境。”
“那就是相當於玄慈或者張大真人那個層次?”
“差不多,總之也是極高的境界,此人修行法門詭譎無比,鬥法的手段也異常殘酷,按照真師堂傳下來的記載,此人善於蠱惑或者說控製人心,很短時間之內,或許三五月之間,便可將他看中之人催發為人蠱。”
“人蠱?”光聽著名字,趙然就感到很驚悚。
“本身無資質無根骨,悟性高低也不好說,至少在我道門是無法修行的,但卻可通通拜入其門下,幾個月內便入了修行,若是有資質根骨的,甚至半年便可直入黃冠,簡直不可思議。”
“這怎麼可能?怎麼做到的?”
“祖師們查驗過,其修行之速,皆為催發而生,至黃冠之後便無法上升,不要說飛升了,連金丹都結不出來。這些人皆信奉一人,如臂使指,生死全在一人意誌之下,那修士一句話,這些人便毫不猶豫為其粉身碎骨。因此,我道門稱之為人蠱之術。”
“邵大天師為此出了意外?”
“當時趙鬆雪擬親自前往清剿,但邵大天師將其勸阻,因為鬆雪道人馬上就要飛升了,若是出了差錯,後果不堪設想。於是,張大真人帶風大真人,邵大天師帶焦元君,左右相合,包抄積石山。焦元君最先與這西方妖人碰麵,當時無數人蠱奔行而至,紛紛在焦元君麵前自爆……”
趙然目瞪口呆:“如此悍勇的嗎?”
趙真人指了指頭,示意這些人腦子出了問題:“所以叫他們人蠱。”
又道:“自爆之威,更甚本境一籌,焦元君一介坤道,又是剛入合道,當即戰意動搖,被那西方妖人所趁,差點為其所擒。所幸邵大天師及時趕到,一番苦戰之後,那妖人眼見不敵,率上千人蠱同時自爆……當事時也,遍地殘肢斷臂、血河肉泥,猶如人間地獄,景象慘不可言。你知道焦元君脾性不是很好麼?便是自那時起……”
“至於邵大天師,為西方妖人自爆所傷,氣海難愈。之後邵大天師遍尋傷藥不得,便開始在古書中尋找方法。我們聽說,他找到了一條新的修行路子,可以借此重修飛升。情形便是如此。”
“他這傷,即是氣海處,香蘭仙芝不可醫治麼?苦參果呢?”
趙真人搖頭:“都服用過,不行。並且據大天師所說,除了傷情之外,其中或與因果有所關聯,那一戰,因之喪命者數千,幾乎屍山血海,大天師受此因果之累,總是難以化解。除非是傳說中的仙家聖藥靈芝太歲,不僅可療傷,還可抵消因果。可惜我道門苦尋多年,始終不見其蹤。”
趙然搖頭:“聽了您這麼一說,晚輩多少同情大天師的遭遇了,畢竟是為了道門而受的傷……但這終究不是讓出權力的借口,為一人而損萬千修士,怎樣都說不過去。
趙真人道:“邵大天師說,他找到的修行之法不僅可以療傷,將來飛升時還可不耗信力,這可就令不少人動心了。大天師今年二百四十四歲了、陶大真人二百零七歲、焦元君一百九十歲。二十年後龍陽祖師能順利飛升的話,之後是端木大天師,同樣需要二十年、三十年,再之後才是陶大真人。陶大真人之後,還有鐵冠祖師……”
“誰能保證自己和張大真人一樣活滿三百歲?至於焦元君,她至今沒有圓滿,尚未開始消解因果,等她具備飛升資格的時候,鐵冠祖師還在前麵,哪怕風大真人年歲太大,渡劫無望,她前麵還有雲意大天師、常宇大真人吧?這兩位到時候也有圓滿的可能了……”
這一番分析下來,趙然發現,如果自己站在陶仲文、焦奉真的角度上考慮,也多半會選擇相信邵元節——反正飛升無望,為什麼不碰碰運氣,走走彆的路子呢?
和趙真人的談話陸陸續續持續了一下午,中間還抽空陪著趙真人在修行球場上走了走。趙真人不像武天師、李天師、許真人他們那麼癡迷球戲,卻很喜歡這樣大片的綠地景致,趙然就陪著他漫步於草地上、池塘邊、樹林間,感受著金記峰洞天中這塊幾經擴建、多次改造的美景。
許多問題趙然依舊沒有從趙真人這裡得到解答,要麼是趙真人認為和他說多了沒有益處,要麼就是趙真人自己都尚未弄清。不過就算如此,趙然也收獲頗豐,至少他知道了,自己這邊將來有可能麵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
這樣的對手,令趙然感到很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