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安身上一陣發冷,他從魏致真眼中,看到了殺意。
對方哪裡是來試劍的?他是想要殺了自己!
顧南安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將懷抱中的上陽紅葉劍握在掌中,指向魏致真。
“你我比試一場,不論勝敗,你離開靈山,今後我們再不相乾……亮劍……亮出你的……日月黃華劍。”顧南安嗓音嘶啞,如同咆哮般,劍指魏致真。
魏致真冷冷打量著顧南安,忽道:“不論勝敗,離開靈山?有那麼好的事麼?”
“站住!那你想怎樣?”
魏致真盯著顧南安,神情嚴肅:“你對我老師做了什麼,你自己心知肚明,同樣的事情放在你身上,你會怎麼做?實話告訴你,我在你門口等了七天,不是為了等著跟你比劍,我是來報仇的!”
“說好的試劍鬥法,你不能殺我……你不能……這裡那麼多人,你不敢殺我……”
“聽說很多餿主意都是你出的,又聽聞顧煉師以智計出名?那你算一算,我今天會不會殺了你。”
顧南安不說話了,幾次攥緊了上陽紅葉劍,又幾次鬆開,心裡拚命算計,卻算不出來——算計對方殺掉自己的決心,應該怎麼算?
顧南安瞪著紅通通的雙眼,努力掙紮道:“你不會殺我的……這裡有上千修士……真師堂、朝廷,很多人都在盯著……”
魏致真輕輕一笑,道:“天下人都知道,我入大法師還沒幾年,道法不純,鬥法之時偶有失手,在所難免。我樓觀會向顧氏山莊賠償的,師弟……”
話音剛落,趙然從儲物扳指中倒出十個木箱,箱子打開,裡麵碼放著整整齊齊的銀錠,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白銀十萬兩!顧煉師可以放心,你家後輩子弟,我樓觀養之!”
十萬兩現銀就在眼前,瞬間布滿顧南安的視線。
顧南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這就是我的買命錢嗎?這麼多現銀,樓觀早就準備好了……
原來江騰鶴對我動了殺心,他們想殺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他們是真的想殺我!怎麼辦?
這哪裡是銀箱,在顧南安眼中分明就是十副棺材,那些銀錠也化為了紙錢。
我要死了麼?明年的今日,便是我的祭日麼?
顧南安渾身開始顫栗,完全控製不了自己。
身後顧遂遠輕輕道:“叔父,我們認輸吧。”
“不行!我寧死也不認輸,死則死矣,我顧南安立於天地之間,豈能貪生怕死!”顧南安嘶吼著,他想要大聲的向天下證明他的勇氣,但旁人隻聽到了近似哭泣般的掙紮。
他想要不顧一切出劍——卻隻覺上陽紅葉劍重逾萬斤,根本刺不出去!於是雙手合力,拚命去攥劍柄,想要凝聚法力,法力卻似乎消失了一般,氣海中隻剩下滿腔的恐懼。
顧南安又開始和恐懼對抗,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的縮緊,繼而“啊”的一聲想要將恐懼從體內驅散出去,最終還是無濟於事。
這一聲掙紮喊出來的同時,已是淚流滿麵……
自己身心疲倦整整七天,對方卻養精蓄銳,這要怎麼打……
憑什麼他們賺銀子,我卻要冒著生死……
我若一走,顧氏後輩誰來照拂……
我要死了,見不到明天了……
忽然,他聽見身後的舅舅喊道:“認輸吧,勝敗常事,敢於承認失敗,才是真的大勇之輩!”
聽到這句話,顧南安頓時感到一陣溫暖,就如同漩渦中拚命掙紮的落水者,抓到了一根稻草。
不錯,敢於承認失敗,這才是勇氣的體現。隻要我不動手,魏致真就不會“失手”!
“我認輸!”說完這句話,顧南安心裡莫名的鬆了一口氣,渾身無力,搖搖欲倒。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魏致真滿臉的失望,歎了口氣,顧南安渾身虛脫,鬆了口氣。
魏致真走上來,兩指夾住上陽紅葉劍的劍鋒,向後一拽。
顧南安勉力握緊劍柄,掙紮著守護寶劍。
魏致真皺眉喝道:“鬆手!”
顧南安心中一顫,寶劍被魏致真奪去,魏致真掃了一眼上陽紅葉劍,劍鋒“啪”的一聲拍在顧南安頭頂:“跪下!”
顧南安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我樓觀有座靈劍閣,閣中藏有不少敵人的法劍,你這劍不錯,我收走了。能入靈劍閣,也是你顧氏的榮幸。等你哪天真正把心思用在道法上了,可以來大君山取劍。”
魏致真轉手將上陽紅葉劍拋給趙然,趙然笑著接了,收到扳指中。
魏致真走出去兩步,又轉過頭來向顧南安道:“你是個聰明人,但想得太多,瞻前顧後,就成了個蠢人,很多時候,解決問題是要靠拳頭的。”
趙然聽得大點其頭,衝魏致真伸出大拇指,又有些遺憾道:“讓他逃過一劫。”
魏致真道:“無妨,此人道心已毀,再難進境,廢了。”
蓉娘不知何時湊到趙然身邊,搖頭歎息:“雖然從顧南安躲到第三天的時候,我就猜他要輸了,但我真是沒想到,最後會是這麼個輸法,不戰而降。他連鬥一鬥的勇氣都沒有。”
趙然笑了笑,道:“顧南安生生把自己拖垮了,怪得了誰?就如我大師兄說的那樣,顧家的修士,想得太多了,想來想去,被自己那點小心思算計死了。”
蓉娘道:“我怎麼覺得你也想得挺多的呢?為什麼你就不會把自己算計死?可見這話也不是放之四海皆準。”
趙然道:“我能一樣麼?”
蓉娘道:“行,你不一樣。這一戰打完了,什麼時候去遊龍館?遊龍館又會拖幾天呢?”
趙然道:“馬上就去。接下來不會那麼拖了,那三位應該得了消息,吸取教訓了。”
蓉娘瞄了一眼趙然取出的飛行法器,好奇的問道:“這就是清羽寶翅?”
趙然謙虛道:“不錯,小門小派,僅此一件而已,論品質,也就在天下各宗門飛行法器中名列前十,不一定能擠進前三,你家大門大戶的,也看不上眼。”
蓉娘白了他一眼:“你這人說話怎麼那麼賊啊?說你驕傲,似乎很謙虛,真要說你謙虛吧,這話聽起來又不是那麼個味兒,嗯,炫耀。”
趙然喊冤:“在你家閣皂山跟前,我哪兒敢炫耀?小人之心,小人之心啊!”
蓉娘道:“那我跟你們一起走,試試好坐不?”
趙然擺了個邀請的手勢:“那就有勞蓉娘品鑒一番。”
忽聽身後有人喊:“蓉娘……”
蓉娘回頭一看,喊她的是潘錦娘,錦娘旁邊還有楊存心、安妙、杜星衍、司馬致富幾人,於是衝她們擺了擺手:“有點事和樓觀談,你們自己去衢州吧,不用等我。”
說罷,邁步而入翡翠玉盤,上下動手摸來摸去。
趙然:“哎,小心點……這個彆亂碰……行行行,一會兒你來操控……這是放聚靈符的地方……”
蓉娘伸手:“聚靈符拿來。”
趙然雙手一攤,嚴辭拒絕:“你不是要駕馭法器嗎?當然是你出。”
“憑什麼啊?你就那麼小氣?”
“不是小氣,是你想駕馭法器的,當然用你自己的聚靈符比較順手,這叫人符合一,懂不懂?”
“這是哪門子的歪理邪說……”
“彆瞎動,等大師兄他們來了再走。”
“人呢?”
“誰知道?哦,駱師兄在那邊鬥法呢,還沒打完……咦?大師兄和青衣去哪兒了?”
趙然和蓉娘在清羽寶翅上摸來摸去、交流心得的時候,被蓉娘撇下的一乾人等都在犯嘀咕。
杜星衍看著魏致真的背影,好一陣神往:“不愧是大師兄,一劍不出,強敵灰飛煙滅……”
旁邊不知何時冒出來一個修士,同樣讚歎:“堵門七日,對手繳劍認輸,有大師兄在,真乃我輩君山之友的福分!”
此言當真深得我心!杜星衍轉過頭來,見是個道袍上標識著三隻小鼎的黃冠道士,抱拳問:“閣下是龍虎山哪位?”
“小道龍虎山王梧森,見過杜師兄。”
“你也是君山之友?”
“早聞鏡玄散人也是君山之友,特地前來拜會……哈哈,幸會幸會!”
“你………”
“小道無邊落木。”
“啊呀,原來竟是落木道友,一家人,一家人……對了,你那篇《浙江信力調查》寫得極好,家父讚歎不已……”
不提王梧森和杜星衍如何攀交,這邊廂錦娘皺著眉道:“蓉娘怎麼和趙致然混一起了?不行,我回頭要去提醒一下端木大哥,這個趙致然可不是好人,蓉娘彆被她騙了。”
楊存心輕笑:“你的意思,我會轉告端木大哥的,放心吧,這世上能騙蓉娘的還真不多。是不是,杜師兄?嗯?杜師兄去哪了?”
安妙道:“蓉娘不跟我們走,咱們怎麼去爛柯山?你們誰帶有飛行法器?”
錦娘問司馬致富:“司馬,你們家的霞紋白雲帔呢?沒帶出來?”
司馬致富反駁:“錦娘,你怕不是開玩笑?這種東西,除了蓉娘家,誰能隨便拿出來用?你們家的十轉五道舟呢?你怎麼不拿出來用?”
錦娘道:“那樓觀怎麼就拿出來用了?”
司馬致富道:“樓觀小門小戶,弟子就那麼幾個,老師又不出山,可不就是這幾個弟子在用?他們沒規矩是他們的事,咱們用得著攀比?”
楊存心道:“行了,彆吵了,咱們去找端木大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