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僧來到偏僻之處,明覺從懷中取出一個卷軸,將之展開:“我前些日子特意請的菩提堂陽梵師弟幫忙裝裱,如何?可還過得去?”
性真點頭:“陽梵師弟精擅此道,果然細膩齊整……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好句!好字!”
明覺眼角都笑得眯縫起來:“當日山間客在我親眼目睹下成了這一句,我便由此破境,過了怖畏現起智,說來也是一段緣法。於是便以萬兩白銀相酬,以為潤筆之資,將這幅字惠存了。”
性真讚道:“一萬銀子買了個破關,當真便宜!上月聽說師弟破境,一直沒機會當麵請教,原來是這麼來的,羨煞我也!哈哈,似乎師弟上回入比丘境也是因為山間客書法?”
明覺笑道:“師兄這麼一說,還真是,若非因為山間客真跡而邀約成安去我曲空寺,哪裡能有機緣破境。這位山間客,的確是師弟我修行上的貴人!”
正說著,明覺忽然想起來,山間客是自己修行上的貴人,性真是兄何嘗又不是呢?上一回是性真師兄為自己引薦金波會所的成東家,這一回又是性真師兄提醒自己有機會結識山間客,真要說起來,性真師兄才是自己這兩次破境的始作俑者啊。
正好眼前有這麼個難處,為何不問問性真師兄的意見呢?想到這裡,明覺便將九心子壇城的事情說了,詢問性真此事應該如何著手。
“其實若是山間客願意交換,哪怕開價再高一些,咱們忍痛也換了,就怕他由此而知這座壇城的奧妙之處,到時候無論如何不肯換,難道咱們還真把他截下來不讓回明麼?”
性真沉思良久,道:“師弟所慮甚是,為今之計,由天龍院出麵怕是不太妥當了,按你的說法,這位山間客是位明白人……”
明覺苦笑:“何止是明白人,堪稱精明啊!”
性真點了點頭,道:“那就看看能否從旁處著手……找個什麼機緣,讓彆人出麵?”
“彆人?”明覺思索片刻,猶豫道:“莫非還得請成東家出手?他不是山間客的至交好友麼?請他出麵轉圜,怕是很有希望……隻是,這位成東家……”
性真搖頭:“請成東家出麵固然很有希望拿下壇城,但恐怕上頭很難答應,你也知道,他如今可是咱們金針堂嚴密監控之人。”
明覺搖頭:“此事說來很是離譜,成東家怎麼可能是道門細作?你見過和滿朝權貴、諸寺高僧往來如常的細作麼?若非心底坦蕩,成東家怎麼可能如此高調行事?我看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商賈!若真是細作,他救天馬台寺和迦藍寺於水火之事怎麼解釋?你見過這麼熱心為佛門考慮的細作麼?”
性真歎道:“你說的當然是這麼個道理,可奈何他有修行在身……”
明覺忿忿道:“這世上有修行的人多了,他一個大商賈,家財何止萬貫,買兩次正骨的機會,學一學長生之道,這有什麼稀奇的?再說他那個麵具,買一個麵具法器防身,這不是很正常麼?這些事情他不都坦然承認了?還想怎麼樣?”
性真道:“深秀首座還想將他拘了拷問……”
明覺激動道:“咱們金針堂打探成東家的來曆不是很清楚麼?家世、背景一樁一樁都是清楚明白的,可首座就是盯著他不放,非要拿他拷問!三木之下,什麼供狀拿不到?好在宮裡邊、京中諸大寺廟都不許首座這麼乾,否則成東家這不白之冤還真就洗不掉了!”
性真撓了撓頭,道:“你說的都在理,可現在怎麼辦?怎麼才能證明成東家不是細作呢?”
明覺呆了呆,忽道:“說到這裡,我倒是有個主意,師兄替我參詳參詳。咱們去跟虛穀長老說說,讓成東家出麵和山間客談,若是能將九心子壇城換來,這不就證明成東家不是細作了麼?”
性真遲疑道:“這……能行麼?首座可是嚴令不得讓成東家和明使會麵的,你我可都是金針堂的人,強自出頭,怕是多有不便。”
明覺想了想道:“我去找了緣大師,讓了緣大師出麵去和深秀首座談!”
……
頭一日的天龍院大法會進行到黃昏時分方才告一段落,留下太慈寺眾僧繼續晚間的誦唱功課,其餘僧侶、權貴、信眾便離去了,回去歇息之後,他們將繼續參加明日的法會。
明覺一直守在趙然身邊,不時向他解說著弘道大師所講的《妙法蓮華經》,目光也時常盯在桑措活佛和伽林真活佛身上,直到法會結束,這兩位匆匆離去,才算舒了口氣。
將趙然送回官驛後,明覺趕回天龍院,他此刻的身份是接待使,便沒有返回金針堂,而是前往菩提堂。
等候多時,才見到剛剛結束議事返回本堂的了緣。將自己的主意向了緣道出後,明覺等待著了緣的答複。
了緣聽後覺得有理,便再次返身出去,良久之後,了緣回來告訴明覺:“深秀首座同意了,你今晚便去尋那成安,你可以告訴他,他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若是能為我佛門拿下九心子傳法壇城,便算立下一樁功勞!”
興慶西郊翠鳴山莊,成安正在聽天馬台寺住持龍央大師關於今日大法會的諸般經過,麵上一直微笑,心中卻在歎息,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回明。
因為情況特殊,成安始終處在龍馬台寺和迦藍寺的庇護之下,今日的涅槃大法會,他更是沒有前往,直到現在,成安依舊不知道自己的前任名叫趙然,便是這位在今日大法會上移交玄慈虹體的明使。
正在談論之間,龍馬台寺客堂的知客稟告,說是天龍院明覺求見。
龍央皺眉道:“明覺不是接待使麼?他來做什麼?”
知客道:“明覺說,是關於明使一事,要來和成東家商談。”
龍央望向成安,微笑道:“成東家,莫非山間客向天龍院提出,要見你?”
成安苦笑,自己和這位山間客之間“至交好友”的關係,是被佛門認定的,但這都是前任成安折騰出來的古怪,誰知道是真是假,鬨得自己現在也不知該當如何應對。隻是此刻肯定是無法推脫的,隻能讓那知客去請明覺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