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覺精神一振,追問道:“這刷經寺供奉的可是蓮花生大士?”
這是瞞不了的,趙然再次點頭:“的確是。”
明覺忍不住以手撫額,歎道:“真有啊!趙道長或許不知,此事於道門而言不算什麼,但於我佛門來說,其意義非同小可。”
趙然趕緊撇清:“寺中空空蕩蕩,早無一物,不值一提。”
明覺呆了呆,問:“壁畫可曾保留?佛龕呢?佛像呢?”
趙然權衡片刻,含含糊糊道:“這卻不曾注意,當日隻是匆匆忙忙看了一眼,你知道我為道門修士,對你們佛門這些東西不太上心。似乎是保留了一些吧……當時通微顯化大真人和龍陽祖師、青山之主他們都說要把寺廟推倒了,重建我道觀的……”
明覺頓時驚叫:“萬萬使不得!”
趙然打了個哈哈:“這有什麼使不得的?我道門拿來又無用處。”
明覺冷靜下來,想了想,道:“若是真要推倒,那也當由我佛門派人前去拆除,一磚一瓦也可得以保全,其上的壁畫雕梁也可重現,不知道長可否通融則個?”
開了個小玩笑後,趙然不逗弄明覺了,於是道:“如此麻煩嗎?那算了,就不拆了,讓這座刷經寺暫時留存好了。”
明覺抹了把汗,點頭道:“能不動最好不要動,此乃正途。”
趙然道:“那你接著說,提及刷經寺是什麼意思?”
明覺道:“我天龍院的意思,是想派人前往刷經寺,參拜蓮花生大士佛像,描摹寺中的壁畫,謄抄經文,不瞞道長,蓮花生大士的記載,我佛門是有欠缺的,很多都是傳說,並不確實。若是貴派同意,這件《無極圖》便是貴派的了。”
“兩樁換一樁,天龍院打得好算盤。”
“《無極圖》當得起!”
趙然也認為《無極圖》當得起這個開價,更何況這金缽本來就是隨同玄慈虹體一起奉還的,原本的計劃中等於白送,若能撈回一個《無極圖》來,算得上極大的驚喜。這可不僅僅是樓觀遺寶,堪稱道門重寶!
隻是應該怎麼見到成安呢?趙然左思右想,始終沒有所得,於是閉目沉思良久,終於咬牙,先把《無極圖》拿到手再說,成安的事情,再想彆的辦法就是。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於是道:“換了!但你們佛門派人來刷經寺描摹壁畫、謄抄經文一事,不可。”
明覺怔了怔,不明所以。
趙然啟發道:“我閒時喜好寫字,與筆友一起交流書法之道……如大師這般於書道上有底蘊的,也在貧道結交之列。”
明覺懂了,合十道:“小僧必往拜會。”說完,將方木匣子收起,告辭出門,這回目光依依不舍的,換成了趙然。
趙然心中也很忐忑,他私下答允明覺以筆友的身份入刷經寺,也不知對還是不對,可在道門重寶《無極圖》麵前,很少有人能把持得住,趙然也不例外。
趙然想要真正拿到這些東西,隻有去了天龍院以後,在交出虹體和金缽之後才可以。其實他並不拒絕現在就完成交換,連興慶都不用去就打道回府,但佛門對此堅決不同意——太草率了,如此“孟浪行事”,對於天龍院大法會的完美舉辦將是個傷害。
無論走到哪裡,流程和儀軌都是必須的!更何況趙然本人也已經成了籌劃中的天龍院大法會裡,一個不可或缺的環節。
弘道在靈州召集的法會很成功,對於佛門信眾來說,涅槃的玄慈毫無疑問就是最好的祝禱對象,一如剛剛飛升的張老道對大明百姓一般。
佛體真跡顯世,誰不來拜呢?弘道的法會之後,參與的佛門僧侶、信眾們都向著趙然暫居的客舍方向磕頭膜拜,場麵很是熱烈。
趙然有時候也在想,歸還虹體一事,於道門而言到底是對是錯?為了交換一些好處,就甘心任對方的信力瘋狂增長,這樣做真的好麼?但轉念又一想,相互交換是對等的,今天你扣下了對方的,明日對方就能扣下你的,如此一想,便也就釋然了。
按照天龍院的籌劃,趙然等人要在靈州停留四天。
靈州本為唐時重鎮,佛門西遷之後,為夏國翔慶軍司駐地,與興慶並稱東西二京,是堪與國都興慶府相提並論的西夏大城。
趙然曾在興慶府待了一年半,知道靈州是黨項拓跋氏的發家之處,不僅駐軍的翔慶軍司是李氏執掌,李氏上層一係的貴族基本上都盤踞於此。對於年幼的國主李乾順來說,靈州就是李氏的基本盤,是他占據國主之位最堅實的保障。
趙然身為成安的時候,他是站在後族一方的,是不折不扣的後黨,對於帝黨,他的觀感並不好,除去生意上的原因,更因為帝黨中雲集著西夏最大的反明派—其中大多數都是叛逃過來的明人。
當然,如今趙然身為明使,他和同為副使的張居正哪裡也去不了,隻能乖乖等候在暫居的官驛中,等待下一步天龍院的安排,故此他也見不到這些李氏貴族。
趙然誰也見不著,每日裡除了應付張居正和明覺外,空下來的時間都優先用在煉化功德力上。自武當山吸納了大量功德力後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原本脹滿功德力的兩個金丹如今算是稍有好轉,雖然依舊滿滿當當,可卻總算是不再“腹痛如絞”了。
他體內每天固定生成一百零八滴精元,全數煉化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剩餘的大部分時間都無所事事,隻能不停的畫符畫符再畫符,金甲金兵符也不知畫了多少張,以此來打發閒暇時光。
八月十二日,天龍院又來了幾位大和尚,這個堂、那個堂,趙然都默默記了下來,知道這是天龍院第二波迎接虹體的僧侶,禮的是玄慈虹體,與他並不相乾。除了和尚外,也來了幾位朝堂高官,在這些人中,他卻看到一個熟人,禦史中丞費聽慶夏,黨項八部之一、費聽家的大佬。
費聽慶夏是中立派的人物,既不是後黨,也不是帝黨,作為西夏朝廷的迎接代表,也算適得其所。
第二波迎奉隊伍到來後,趙然一行再次啟程,經過兩天前行,於八月十五日抵達興慶——八月十六就是天龍院大法會,時間拿捏得剛剛好。
興慶府對於趙然來說,不要太熟悉,仰望那高高的城門,經過那一條條街道,看著那一座座牌坊,趙然很是恍惚。離開興慶近四年,卻以國使的身份堂而皇之回來,世事之奇,當真難以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