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番振聾發聵的宣言麵前,在場的三百多道人同時失聲,剛才那抗言反駁趙然的潼川府道士,早羞愧的躲入人群之後,不敢再行露麵。
景致摩臉色鐵青,不停以眼神示意監度師嶽騰中,嶽騰中沉湎回味著趙然的話,良久之後才醒悟過來,連忙敲打鐘磬,高聲道:“不要再說旁的,到此為止吧。”
趙然負手,極其霸氣的立於正堂之中,目光掃視全場,最後補了一句:“正數第五和倒數第五,你們選吧!”整了整袖袍,翩然而退。
有一點趙然沒有解釋,也不可能解釋,如果刨去君山廟的信力值,整個龍安府的人均值將跌落一圭還要多,排名也將有所下降。
其實還有另一個可以挑錯之處,趙然混淆概念,將龍安府的信力歸諸於杜騰會身上,但杜騰會是方丈,方丈在這個世界十方叢林中的作用,怎麼和監院比呢?職責完全不一樣!
但此刻卻沒有人去挑其中的錯處,不少人都被這一套簡簡單單卻從沒人去思考過的計算方法鎮住了,各自細細思量起自家地盤上的人均信力值。
還有更多道士則陷入了趙然剛才宣言“不忘初心”引發的情緒激蕩之中,開始有人稀稀拉拉的擊掌讚歎起來,帶動著更多的人跟著擊掌。
嶽騰中眼看要糟,連忙敲動鐘磬,叮叮當當一陣亂響之後,終於打斷了這股即將爆發起來的熱血風潮,清了清嗓子,道:“現在開始發籌,請各位道友入座,然後公推投籌。”
趙然經過宋致元身邊時,被他拉住,宋致元低聲讚道:“說得很好!”
趙然笑了笑:“我儘力了……”
宋致元點頭道:“我看差不多了。應該能勝。”
趙然搖搖頭:“師兄,切莫低估習慣的力量。說得再好,頂不住人的習慣啊,他們習慣了聽從上頭的安排,習慣了投給上頭指定的人。”
公推投籌的時候,每個人要在竹籌上寫上“可”或“不可”,還可以寫“放棄”,今天又多了一個提名人選,那麼就要在上麵填寫自己認可的名字,或者乾脆寫上“放棄”。竹籌寫好後,投入正堂前的木箱中,隨後安排人唱名。
這等同於無記名投票,采取這種方式時,“沉默的大多數人”會采取慣性思維,習慣性的將票投給威望較高的人,或者上頭指定的人。
所以趙然前麵雖然講得天花亂墜,也施放了忽悠神功,聽上去效果極佳,但能不能扭轉“沉默的大多數人”投籌的習慣,還真是不太好說。
宋致元默然,拍了拍趙然的肩膀,放他回座。
身為監度師,嶽騰中將新被提名的杜騰會叫過去談話。
“騰會師兄,今天的事,你知不知道?”
“這個絕對不是我的主意。”杜騰會斬釘截鐵的耍了個滑頭。
嶽騰中道:“那好,按照總觀的意圖,這次是要保景師侄的,等會兒還要請騰會師兄當眾說一下,就說自己願意退出公推,以讓賢才,如何?”
杜騰會臉現難色:“這個......不好吧?我畢竟在川省布道也有五六年了,的確也有一些同道是真心擁護我的,此時如果退出,會不會傷了這些同道的心呢?”
嶽騰中被咽了這麼一句,立時臉色漲的通紅,一字一句道:“你.......杜師兄,你可要考慮清楚!”
杜騰會笑著擺擺手:“嶽師弟,你想多了,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要相信同道嘛,這點覺悟他們還是有的。我估計景師侄升座問題不大,嶽師弟放心就是。再者,全省同道都在這裡,你此刻讓我自承不如景師侄,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擱?將來還怎麼出去見人?對不對?嶽師弟也體諒一下師兄我的難處,好不好?畢竟我也是總觀下派的,何必非要厚此薄彼呢?”
嶽騰中深深吸了口氣,盯著杜騰會的眼睛道:“既如此,師弟我也隻好設兩個票箱了,師兄勿怪。”
杜騰會哈哈一笑:“師弟隨意,師兄我不過陪襯而已,怎麼都行。”表麵上無所謂,心裡卻忍不住湧起一股怒意。
竹籌很快發了下來,但趙然奇怪的發現,每個人手中隻有竹籌,而沒發筆,旁邊的值守道士也沒有一點設置硯台準備硯墨的意思。
接著又聽嶽騰中宣布,因為參與公推人數太多,為了儘量簡明易行,減少投籌中的環節,避免錯漏的發生,本次投籌不在竹籌上寫明公推人選的姓名,而是分彆投入兩個木箱,一個木箱標記著“景致摩”,另一個木箱則標記為“杜騰會”,同時加設第三個木箱,標注“放棄”。
就見當值道童又搬上來兩個木箱,一字碼開,排在正堂前列。
這是要玩不記名的記名投籌麼?趙然頓時眼睛為之一亮,這是有變數!
李雲河、趙雲樓坐在前首處,看著離自己隻有幾步之遠的三個籌箱,都不由愣住了。兩位大佬同時起身,向後退開丈許,重新坐下。
籌箱之前隻剩監度師嶽騰中一人,隻聽他麵無表情板著臉道:“現在開始投籌,是推舉玄元觀提名、總觀同意的人選景致摩,還是推選君山廟祝提名的人選杜騰會,各位道友自定。誰的竹籌過半,誰就勝出。”
這句話讓人抓不住一絲痛腳,但其偏向性又太強,景致摩臉上的氣色終於算是緩了過來,換杜騰會心情不爽了,心中破口大罵,你這廝且等著,真當貧道在總觀無人麼!
按照投籌的順序,應當是玄元觀的道士們先投,但趙雲樓起身和嶽騰中商議,因為玄元觀為川省道門之首,指向性很強,會起到引導作用,所以要安排在最後投籌。
這實際上是在明告嶽騰中,你這麼安排和記名投籌沒什麼區彆,隻不過咱道門沒有明文規定說必須要不記名,所以便由你安排,但公平起見,玄元觀還是放在最後的好。
嶽騰中裝作沒聽懂趙雲樓話中之意,不過倒也不敢做得太過分,所以同意了玄元觀的意見。大廳廣眾之間,眾目睽睽之下,他還要自己這張臉,真要鬨到群情激憤的地步,他自己也沒好果子吃。
嶽騰中宣布道:“開始投籌,各道宮方丈、監院先投,從景監院和杜方丈開始。”
景致摩率先起身,走到杜騰會的投箱處,將竹籌投入箱中,衝杜騰會抱拳稽首,這是謙遜禮讓的意思。
杜騰會稽首致謝,手持竹籌也隨之起身,按規矩也走到景致摩的投箱前,然後……
他又挪到自家的投箱處,將竹籌投給了自己,同時轉身向景致摩微笑道:“既然景師侄也認為貧道可做天鶴宮監院,那貧道就從善如流了。”
景致摩鼻子都氣歪了,卻又不得不強撐笑臉:“應當的,應當的……”
之後是都府的陸騰恩,隻見他走上前來,嶽騰中咳了一聲,那意思,我在這裡看著呢,你可彆瞎投!
就在幾天前,陸騰恩差一點就成為了天鶴宮監院的提名人選,但卻硬生生被眼前這個嶽騰中攪和黃了。不僅提名人選弄丟,他近期之內也不方便再被提名,否則也不至於同意宋致元的遊說。
所以要說他最恨的是誰,無疑就是嶽騰中,比恨景致摩還要恨。
他會被嶽騰中一聲咳嗽嚇著麼?當然不會!陸騰恩笑眯眯解釋了一句:“致摩師侄的人品,我一向是欽服的……”
聽到這裡,嶽騰中微微頜首,心道還算識得大體。
這個念頭才剛剛轉起,忽聽陸騰恩續道:“既然致摩師侄都投了杜方丈的籌,那我便跟隨致摩師侄吧。”說完,將竹籌投給了杜騰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