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跳動的燭光之下,宋致元和趙然正在埋頭密議。
趙然道:“我之前問過趙致星師弟參會的人數,明日到場參加公推的,連同李監院和趙都管,一共是三百二十七票,我們必須拿到一百六十四票。我這兩天認真研究過信力簿,對情況了解得很清楚。咱們川省十八個州府道宮,要數都府和渝府最大,都府有三十四票,渝府有二十九票,這就是六十三票了。這兩個府必須拿下!”
宋致元道:“都府的陸監院應該沒問題,天鶴宮本來是他的,被景致摩硬生生搶了去。”
趙然道:“就怕他想要提名自己。”
宋致元道:“這卻不會,此刻避嫌都來不及,怎麼會往上撞?吃相太難看了!我了解他,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
趙然點點頭,又問:“渝府劉監院那邊,師兄有什麼辦法?”
宋致元道:“隻能去試試,這個不好說。總之儘力吧,再加上我保寧府的二十票,這就是八十三票了。”
趙然點頭:“或許還可以加上龍安府的十八票。”
宋致元補充:“夔州府青羊宮,唔……多少票來著?”
趙然道:“夔州府有二十票要仰仗師兄。黎州那邊十二票,我去想辦法,”
宋致元冥思苦想:“還差三十一票。”
趙然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隻能道:“我們應該相信趙老都管,至少玄元觀這幾票是我們的!”
當下,兩人互相分了工,準備各自分頭行動,隻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實在是太倉促了。
宋致元有些不放心:“你的人選會不會有問題?要不要提前告訴趙老都管?”
趙然搖頭:“李監院和趙老都管他們肯定不想知道……但我仔細考慮過了,要想得到總觀認可,這才是現在最合適的人選,其他都不行。否則咱們跳票就算成功了,總觀那邊也擺不平,反而會給李監院惹麻煩。除非師兄你願意去,那咱們肯定要拚命搏一把,但你又不想去......李監院和趙老都管是聰明人,他們不會反對的。”
宋致元歎了口氣:“當真是想不到,忙活一場,竟然是為了成全這一位。”
兩人分彆之後,趙然先去了景致摩的屋外,聽了聽裡麵的動靜,似乎景致摩正在看書,書頁的摩擦聲傳到耳中,十分清晰。
趙然悄悄布設了幾張衛道符,組成一個法陣屏障,將景致摩屋內屋外的聲音和動靜相互隔絕分開。
這個院子不大,他們今晚要拜訪很多人,來來往往一旦熱鬨起來,難保景致摩不起疑心。
布設完法陣屏障,趙然悄悄溜到東首花壇旁的第四間房外,見左右無人,輕輕推了推門。門竟然沒有關死,趙然毫不客氣,閃身進屋。
床榻上倒著的那位倏然起身,疑惑間看清了來人,臉色頓時黑了:“趙致然?”
“杜方丈一向還好?”趙然抱拳稽首。
杜騰會臉冷了下來:“你不敲門就擅闖而入,什麼意思?”
趙然自顧自坐到桌旁:“不敲門,當然是怕彆人聽到、看到,尤其斜對門的景監院,他要是看到我來找你,不僅對我不好,對杜方丈同樣不好。”
杜騰會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趙然道:“杜方丈息怒,我也是不想把咱們之間的關係搞得很僵,這才過來看望看望方丈,何必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架式呢?你畢竟還是我的上司,我也是你的下屬,下屬關心一下上司,這也題中之意,情有可原嘛。”
杜騰會怒意稍減,臉色慢慢平緩下來:“你還知道是我西真武宮的下屬?我還以為你入了館閣,早就忘了。”
趙然語帶誠懇道:“那哪兒能忘呢?一直銘刻於心,無時或忘!”
杜騰會狐疑的望著趙然:“你關心我什麼?”
趙然道:“我來關心一下老上司的前程!”
杜騰會嗤笑一聲:“哈,你還是好好關心一下自己吧,我的前程用得著你關心?”
趙然點點頭:“我的事情當然不妙,杜方丈這兩天和景監院走那麼近,想必是知曉了?”
杜騰會微笑著,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態度道:“咱們之間呢,以前是有過不快,但過去那麼多年了,我也不想計較了,你是晚輩,我叫你一聲致然,可好?”
趙然點頭:“當然好。”
“致然,如今走到這個地步,以我的身份,也不好說誰對誰錯,但我認為,其實你還是有後路的。你是華雲館的修士,隻要辭了道職,回山好生修煉,誰也不能給你氣受,你說是不是?何必非要攪這趟渾水呢?”
“杜方丈是真心話?”
“這個自然,當年的事情,在我看來不過小事一樁,說句推心置腹的話,我沒有必要和你一介大好前程的修士鬥氣,你說是不是?不信你可以去問徐騰龍,甚至去問你們無極院的監院董致坤,這話我是當他們麵說過的。”
“原來如此,那倒要多謝杜方丈了。”
“我的想法呢,你是真正從咱們龍安府十方叢林走出來的修士,說起來終究還是一家人,將來各自有了什麼難處,你我之間是可以互相照應的嘛。當然,前提是你不要再一條道走到黑了,隻要你辭道回山,景監院那邊,我去跟他說,你們倆化乾戈為玉帛,豈不美哉?”
趙然笑道:“多謝杜方丈好意,但我還是想再努力努力,實在不行再說。今天來呢,是想問問方丈,你這方丈的位置坐了五年,你覺得有意思麼?”
杜騰會有點不高興了,道:“有沒有意思,這是怎麼說的?再說,你馬上要去鬆藩了吧?我的事,用得著你來操心?”
“哎呀杜方丈,我說話直,你可彆往心裡去,咱們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談不好嗎?來,彆坐床沿上了,坐著難受,坐我對麵。”說著,趙然將椅子搬到杜騰會旁邊,伸袖子撣了撣:“方丈,來,坐吧!”
見趙然一副鎮定自若的派頭,杜騰會疑心更重,躋鞋下床,坐到趙然對麵。
這方世界的道門十方叢林中,方丈與監院平級,地位還要略高,有大事不決時,由方丈拍板。
但隻要不是身份相差懸殊、威望不可同日而語的——比如當年無極院老方丈史雲乘和監院鐘騰弘那種情況,一般來說,監院都會把權力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三都議事的時候不會出現“大事不決”之事,方丈就會因此而被架空——比如當年的西真武宮。
所以方丈這個位子還是比較尷尬的,大部分地方,方丈都成了擺設,甚至有些宮院的方丈長期缺額。杜騰會還稍好一些,現在西真武宮的監院徐騰龍和他有舊,對他比較服氣,有大事都和他商量,但畢竟不能直接插手具體事務,感覺還是差了很多。
所以趙然才會問他,做方丈有沒有意思?
對剛剛五十來歲的杜騰會來說,做方丈當然不如監院有意思,如果是六十來歲,他或許就此認命了,但五十來歲做方丈,地位雖然尊崇,於他而言卻有些尷尬。
他是個喜歡抓權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和張雲兆鬨出那麼大的矛盾來,更不會眼巴巴跑到無極院去,扶持那個上不得台麵的董致坤,以至於鬨的灰頭土臉,下不來台。
趙然的問題直指杜騰會內心最深處,讓他生起了想聽一聽的念頭。
“你到底想說什麼?誰讓你來的?是宋致元麼?”
趙然道:“杜方丈,誰讓我來的,這不重要,我隻代表我自己,跟旁人沒有牽扯。隻想問問杜方丈,你想不想做鬆藩天鶴宮的監院?”
杜騰會心中一跳,見趙然笑眯眯的望著自己,哪怕知道對方是在賣關子,還是忍不住催促:“上頭不是已經定好了景致摩去鬆藩了麼?到底有什麼話,趕緊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