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結界崖出事的那一刻,蘭繆爾是真的有些被嚇到了。

他本來準備操縱魔息慢慢破開空間禁錮的,這下哪裡還敢?直接估摸著大概的地點,開啟法陣先射了一箭,又不顧艾登的勸阻,用最快的速度劃開了結界崖上的阻礙。

才來到深淵,更沒心思感受什麼重回舊地的萬般心緒。趕忙沿著山邊往下找路。深一腳淺一腳地才走出幾分鐘,又聽到身後是昏耀在喊他。

他們竟然差點錯過。

蘭繆爾哭笑不得,不得不再原路折回。

他倉促扶著樹枝,探身喊了聲“吾王”,腳下卻因剛剛的過分消耗而不穩,攀上崖頂時差點摔倒。

——直到今日之前,他明明將一切都籌劃妥當,無數次想象該如何出現在魔王麵前。

可真正重逢時,雙方卻都這麼狼狽。

但蘭繆爾還是走上了結界崖頂,來到昏耀的麵前。

聖君還是握住了魔王的手腕,在空曠的結界崖,在兩族交彙之地。

所以對他們來說,彆的都不再重要。

穿過山頂的薄霧,逆著天光,昏耀的視線怔忡地落在蘭繆爾的身上,那神色像是做了一場大夢。

“怎麼……回來了?”

蘭繆爾彎起眼眸,笑了一下。陽光照在他的發間,短暫地將其染回了昔日的金色。

“是啊,回來了。”他說。

魔王喉結輕動。他伸出右手,捧起蘭繆爾覆蓋鱗片的臉頰,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捧一顆易碎的珍珠。

他低聲問:“出什麼事了?變成這個樣子,你的子民不要你了?”

“這是我該問吾王的話。”

蘭繆爾輕輕皺起眉:“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您是沒了魔息,被王庭趕出來了?”

他把昏耀從頭到腳地打量,一會兒摸摸魔王的殘角,一會兒又要去掀那條鱗尾。

昏耀又好氣又好笑:“隻是今天恰好過來瞧瞧結界崖,你彆鬨。”

“又騙人,吾王明明從冬天就守在這裡。”

“誰說的。”

“我看見的。”

“怎麼,聖君陛下看了我一個冬天?”

“的確是看了你一個冬天。”

昏耀神色一動,過了兩秒,胸口猛地漫起驚喜與心疼交加的強烈情緒。

驚喜,是沒想到聖君在結束了漫長的贖罪之後,竟還能這樣牽念著自己。

但更多的是心疼,他比誰都知道蘭繆爾離開深淵時已經病弱到什麼程度,不安心休養……怎麼行呢。

“你又偷看我。”

魔王閉上了眼睛,殘角有意無意地抵著聖君頭頂新生出的魔族盤角,就像是野獸之間的廝磨。

“哪有,”蘭繆爾仰起頭,他從自己的銀發間取下那枝由子民贈予的百合花,插進昏耀的殘角下,“我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看。”

他們的語調都那麼輕緩,生怕驚破了

這一刻的安寧。

他們說話的時候,

唇瓣擦過唇瓣,

吐息與吐息交纏。

過了一會兒,昏耀睜眼低頭,先是珍重地親吻了蘭繆爾的眉心,再捧起聖君的臉,與其唇齒相貼。

輕緩,柔軟。

那是一個久違的吻。

“我弟弟陪我來了,可能還在上麵。”蘭繆爾小聲說,“先進屋好不好?”

他們就進了那間木屋,先關上門,再關上窗。

昏耀習慣性地把蘭繆爾往座椅上帶,後者反而按他坐下:“傷成這樣,要先處理一下……圍攻你的敵人怎麼樣了?”

“跑不了,王庭的軍隊肯定馬上來,你不用操心這個。”

一切都如往日,蘭繆爾在熟悉的屋裡走動。他端了銅盆去接水,又從櫃子裡翻出藥來。

他捋起魔王散在身後的黑發,從後麵為其包紮傷處,嘴裡時不時埋怨一句:“太危險了,您非跟他們硬碰什麼,就不能躲一下嗎?”

寂靜多日的木屋就這樣再次充滿了溫馨的生氣,好像他們從未分離,從未各自經曆生死的險關。

可是,那又怎麼可能呢?

昏耀沉浸在如夢般的失而複得之感裡,出了好一會兒神。但漸漸等他緩過來,就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這次奇跡般的重逢能夠持續多久,隻想著能多看蘭繆爾一刻是一刻,背對著心愛的人算什麼?

昏耀忍不住回頭看一眼。

過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一眼。

“好了好了,馬上好了,”蘭繆爾又好氣又好笑,安撫性地摸了摸魔王覆鱗的後頸,“彆亂動。”

“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彆弄了。”昏耀徹底沒了耐性,壓著嗓子道,“你還沒說,為什麼回來了?”

蘭繆爾還在認真托著昏耀的鱗尾往上塗抹草藥,聞言頭也不抬地:“想見你。”

這話似乎有奇效,蘭繆爾發現魔王變乖了,不再煩躁地亂動了。

等他把鱗尾的傷口包紮完畢,眼睛一抬,就對上了昏耀錯愕的目光。

“想見……我?見我乾什麼?”

“不乾什麼。”蘭繆爾洗了洗手,“好了,剩下的回王庭找巫醫再處理吧。”

愣了好一會兒,魔王才有動靜。他的神色顯然是很想追問什麼,可不知為何,張口時又退縮了。

“那……行,”昏耀不自在地彆過頭,“咳,那你什麼時候走?”

“走?”蘭繆爾眨了眨眼,“誰說我要走?”

他歪頭,幾縷銀發靈動地跳躍,“我已經把該在人間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昏耀猛地站了起來。

床頭盛水的銅盆被帶翻了,淡紅色的血水潑了一地。魔王一把攥緊聖君的手腕,眼神尖銳,“蘭繆爾,我說過……”

“彆急,我明白。”蘭繆爾溫聲打斷,“我如今是自由的,不再有罪的。我都明白。”

“所以今天,我完全是出於自己的私心

,自己的願望……選擇回到深淵,回到吾王身邊的。和兩族無關,和責任無關。”

昏耀眉頭一抽:“你的願望?”

他鬆了一下蘭繆爾的腕口又握緊,感受著掌中那截手腕。太瘦了,都能摸到硌人的骨頭。

他完全能夠想象,在蘭繆爾輕描淡寫地帶過的冬天裡,這個人是經曆了怎樣的凶險才掙脫死神的凝視。

那都是深淵和魔王帶給聖君的傷害。

除了傷害之外,這裡竟還有什麼令蘭謬爾渴望嗎?

“是什麼?”所以他問了。

“我要做一件沒有做完的事。”蘭繆爾認真道,“解開一個疑惑,弄清一個沒有真正學會卻又始終好奇的概念。”

“說說看。”

蘭繆爾想了想,坐在昏耀身邊。而昏耀幾乎是習慣性地伸開手臂摟他,想把人圈進自己懷裡。

蘭謬爾就順勢捉過昏耀的一隻手,與魔王十指相扣。

“……回到人間之後,那個養病的冬天,我常常會想起你。”

他輕輕說:“有些時候,我會在看到你喜歡的東西時想起你,想把它送給你讓你開心。”

“還有些時候,我會在看到我喜歡的東西時想起你,想讓你陪我開心。”

“有些時候我會在擔心你時想起你,那是我希望去往你的身邊;可又有些時候,我會在感到迷茫時想起你,那是我希望你來到我的身邊。”

“有些時候我反複地惦記你的傷,恨不得立刻去到你的身邊照顧你;可有些時候,我病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雪,竟然懷念起曾經吾王抱著我哄我喝藥的時候。”

蘭繆爾睫毛垂攏,緩慢地說著:“吾王,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說著,他鄭重地轉過頭,與昏耀對視,後者的視線幾乎是立刻就躲閃起來,但聖君的神情始終乾淨純淨,坦坦蕩蕩,沒有任何羞赧。

這下昏耀更是潰不成軍,他的腦子簡直要沸了。蘭繆爾每說一句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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