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耀從霜角雪山回來,已經是次日的淩晨。

他許久沒有唱著祭歌走過雪山了。極寒日的大山堪稱白色地獄,等到昏耀結束了祭禮,重新踏入自己的宮殿時,連漆黑鱗片的縫隙裡都是冰碴子,已經凍得快沒知覺了。

饒是如此狼狽,當他看到迎上來的蘭繆爾露出驚愕的神色,依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快樂。

“吾王!”蘭繆爾顯然是沒見過這種陣仗,焦急地想攙扶他,“怎麼弄成這樣……”

昏耀啞著嗓子,嘲笑他一聲“大驚小怪”。

周圍的侍從忙忙碌碌,燒熱水、燙酒、端上熱騰騰的飯菜、在暖爐多加一倍的火石……昏耀卻並不急著沐浴或是進食,而是盯著自己的人類奴隸,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很快,魔王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句。

“您今日明明唱了祭歌。”蘭繆爾道,“說什麼不是您唱,騙我的。”

昏耀:“對,騙你的。”

侍從們:“……”

眾人內心崩潰:不是啊,正常來講首領確實不需要頌歌啊!

王總不會是為了戲弄這個人奴才臨時起了頌歌的興致吧?

蘭繆爾又問:“我也可以學著唱嗎?”

昏耀:“當然不可以,人類怎麼配唱魔族祭祀先祖的歌?”

蘭繆爾抿唇垂眸,不再說話了。昏耀故意晾了他一會兒,接過侍從遞過來的熱酒一口口喝下去。等喝完了,才若無其事地轉身,用鱗尾輕輕掃過人類眼尾下的那枚鱗片。

蘭繆爾眼眸驀地亮起來,他下意識抓住昏耀的尾巴:“吾王,我現在並不能算純粹的人類了,對嗎。”

侍從們頓時嚇得大氣都不敢喘,用眼神瘋狂和同僚示意:他!他!這個人類!他他他居然碰了王的——

昏耀卻隻是挑眉:“嗯哼。”

蘭繆爾:“那您可以教我……”

魔王幽幽地歎一口氣,這時才窮圖匕見般地露出憐憫與譏諷的神色,摸了摸人類的臉頰,說——

“蘭繆爾,你怎麼就不懂規矩,哪有王親自教奴隸唱歌的道理?”

侍從們:“…………”

昏耀說完,乾脆地抽離自己的鱗尾就走。徒留蘭繆爾露出難以言喻的苦笑,半是埋怨半是無奈地盯著他的背影,嘴裡說些什麼“空腹飲酒不好”之類的話。

……

應該說,在宮殿裡伺候的侍從們,是最早意識到“王對這個人奴似乎不太一樣”的那批魔族。

首領豢養美貌奴仆的事情並不少見,有些也確實能得到一時的寵愛,但終究隻是玩物。像蘭繆爾這樣,與主人同寢同居,病重的時候有主人親自喂藥,平常連飲食都由主人親自盯著的……絕無僅有。

如此“盛寵”之下,自然會有眼紅者。

在這位人奴成為魔王的合化伴侶之前,昏耀身邊還有一位固定的合化伴侶,是貼身服侍魔王的女侍官,名叫硫砂。不固定的則來來去去,興致來了,便享受一夜的露水情緣。

蘭繆爾對此表現出極大的抵觸。每次昏耀帶人進寢殿,他都要躲到禁鎖能容許的最遠處,試圖逃避那些激烈的動靜。

某個夜晚,昏耀攬著硫砂的腰肢走進來。體態曼妙的女侍官嫵媚地搖擺著鱗尾,笑聲如銀鈴般清脆。

不等走到深處的寢殿裡,她便迫不及待地擁住魔王,當著好幾個侍從的麵,將身子貼了過去。

蘭繆爾立刻抿唇轉過身去,懨懨地垂著眼往外走,仿佛見了什麼不該見的東西似的。

“吾王。”硫砂掃興地哼了一聲,“我討厭人類賤豬的味道。”

昏耀不動聲色地看了蘭繆爾一眼:“忍著。”

“王……!”

硫砂恨恨地瞪著人類,嫉妒得牙癢癢。

她的王至今尚未婚配。也是,王的眼光高得很,硫砂心裡知道,自己大約是不可能成為王後的。

但就算如此,魔王對她也足夠厚待。她每個月的賞賜都是多多的,足夠讓重病的阿父和年幼的小妹在冬天也能吃上好幾頓肉乾。

可是自從這個人類出現,王就明顯對她失去了興趣。硫砂不僅嫉妒,更是害怕。

“王,吾王,就叫他滾嘛,好不好?”

硫砂用上了撒嬌的語氣,她跪了下去,用臉頰貼著昏耀的手臂,嘟囔道:“吾王的宮殿裡,怎麼可以養著一隻下賤的人類呢?”

“叫他滾去奴隸棚吧,等王想使用的時候,再叫過來就是了。”

昏耀笑了笑,說:“滾。”

蘭繆爾立刻加快腳步,忽然頸間一痛。

他無奈隻得看向昏耀:“吾王,奴隸帶著禁鎖,骨鑰還……”

昏耀:“所以說的不是你。”

魔王緩緩將手臂從硫砂懷裡抽了出去,退後一步,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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