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裴沐星和中心基地代表的是不同的勢力劃分,但同作為基地管理層,他們始終有一個立場是不會分裂的,那就是他們都在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來而努力。
看到這種景象,裴沐星並不會因為“競爭基地”內部發生混亂而感到開心,他隻感到悲哀和憤怒。
“雖然我不憤世嫉俗,但我得說,有些人不是壞種就是蠢貨。”裴沐星低低地對時寒黎說,“道理說不清,又不肯睜開眼睛去看看真正的世界,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覺得事情變成這個樣子全是統治者的錯,是因為他們沒有站在群眾的利益方,還有就是一些不知道是什麼成分的人,哪裡都不缺……抱歉時少爺,我話太多了。”
和時寒黎說這些沒什麼,但車裡還有個孩子,作為這場荒誕絕望戲劇中的犧牲者之一,不應該再讓她過多承擔其他人的情緒。
時寒黎睜眼看向外麵,“看來他們都被保護得很好。”
在親眼看到之前,她也沒想到在這個時期居然還有人活得如此天真而殘忍,畢竟在上一個太滄基地基本全民皆兵,即使是老弱婦孺,在這樣的世界麵前也不得不站出來戰鬥。
“中心基地不強製要求征兵,不過軍隊的待遇的確是整個基地最好的,因此也算是源源不斷有人加入。但基地很大,隻要肯勞動,做什麼都能活下去,這裡還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一開始首陽市原本的居民,他們才是最幸運的,連末世真正是什麼樣子都沒有見到過。”裴沐星說,“除了沙漠裡的地下城之外,我們兩個基地都是這種政策,據我所知地下城是強製征兵,無論戰鬥力高低,宇文領主要求每個人都必須有自保的能力,因此地下城雖然是三大基地裡人最少的,要論整體戰力,他們可能反而才是最強的。”
時寒黎沒有說話。
這是一條漆黑漫長的道路,人類中最擁有智慧與能力的那批人各顯神通,試圖拖著這個龐大又弱小的種族在這條路上繼續行走下去,在沒有看到結果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誰才是對的,他們隻能選擇相信自己,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這是太過沉重的責任,但是總要有人去把它扛起來,就像在荒蕪的烈日下撐起樹蔭,而現在的情況,則是得以在樹蔭底下乘涼而不被曬死的人在指責樹葉長得不夠均衡茂密。
忽然,在混亂的人聲中槍聲響起,人群發出驚叫,然後安靜一瞬,因為有一個人跳上了最高的車頂,她手裡舉著狙/擊/槍,另一隻手拿著擴音器,對著天空連開數槍。對普通人來說拿槍杆子的還是硬道理,哄鬨的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安靜!”顧桑雪目光如電,聲音洪亮悠遠,“全都排好隊,一個一個地接受檢測!再有擾亂紀律者,當場處決!”
“憑什麼!”底下有人叫道,“基地明文規定不允許傷害群眾,你們這些當兵的是在公然抗命嗎?我們要見龍議長!”
“對!我們要見龍議長!”
所謂烏合之眾,就是有一個牽頭的,無論對錯都盲目跟從的一群沒腦子的人。
最開始說話的那個人反而縮在人群中,仗著人多自己又是平民身份,篤定顧桑雪不敢對他做什麼,然而顧桑雪掃過人群,一槍擊在了那人的腳下,崩起的彈殼砸到了他的小腿上,讓他痛呼一聲倒了下來,旁邊的人群呼啦啦地一閃,正好將他完完整整地暴露了出來。
看著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那人的冷汗唰地流了下來。
“特殊時期特殊對待,你怎麼證明你是普通群眾?”顧桑雪端著槍,指著他冷冷地說,“我現在說你是次生物,要把你當場射殺,有人有意見麼?”
場麵又安靜安靜下來,喧鬨的民眾都被她這狠絕給震懾住了,讓他們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幾個月前的那場肅清行動。
“很好。”見那個男人嚇呆了,顧桑雪放下槍,“將大家聚集在這裡,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現在有一個次生物正在逃竄,所以大家今晚檢查完之後也不可以離開。不過大家放心,我們準備好了食物和水,不會耽誤大家的正常需求。”
“桑雪姐姐好帥啊。”鄭歲歲趴在車窗上,情不自禁地發出讚歎。
“確實,真是非常優秀的上尉。”裴沐星也在望著那個方向,“看來這幾個月中心基地把他們保護得太好了,他們有些人都忘記了在這基地建立之初,可是用槍杆和強權強行壓製才控製下來的局勢。”
時寒黎說:“上次肅清你也在麼?”
“時少爺,那次肅清發生的時候我還沒來。”裴沐星說,“但我聽說過,那時候還沒有針對次生物很好的檢測方法,秉持的是寧可錯殺不放過的政策,那時才是人人自危,不過那時候人少,哪有現在這群牛鬼蛇神。”
擁擠的人群漸漸排起了長隊,顧桑雪的身影又消失了,時寒黎轉回目光:“你對這裡的路熟悉麼?”
“還行,來的這幾個月我也沒什麼事做,經常在各個主乾道上逛逛。”裴沐星說,“您要去哪裡?”
時寒黎說:“開到一個不會影響到他們的地方,等桑雪回來。”
裴沐星愣了一下,秘書的素養讓他學會不質疑上司的決定,他動作麻利地調轉車頭,開出了這擁擠的地方。
他們開的是顧桑雪的車,車牌是錄入軍隊係統裡的,沒有任何人檢查或者阻攔他們,他們開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裡,裴沐星熄滅了車燈,就這麼沉寂下來。
鄭歲歲擔憂地說:“桑雪姐姐不會有危險吧?”
“會有危險。”時寒黎直白地說。
裴沐星剛想安慰孩子就被時寒黎給噎了回去,他從後視鏡看過去,鄭歲歲一臉凝重,卻並沒有被嚇到哭鬨,她想了想,說:“時哥哥,我和裴哥哥在一起沒問題的,你可以去幫桑雪姐姐。”
時寒黎看著窗外,外麵的燈光落在她清冷的眼中,讓她的眼睛宛如被冰封住的焰火,“她不需要我幫忙。”
“歲歲,軍隊的行動都是有安排的,貿然加入反而會打亂他們的節奏。”裴沐星回過頭,“這是他們的職責,他們有自己的應對體係,沒有那麼弱的。”
“但是時哥哥很強……”鄭歲歲說。
“如果我永遠為他們解決問題,那他們自己永遠無法強大起來。”時寒黎也回過頭,“我知道你想救所有人,但目前還沒有這種萬能的辦法,想要活下去隻能自救。”
鄭歲歲耷拉下眼睛,像一隻被奪走了骨頭的小狗狗,裴沐星看得於心不忍,“時少爺,對孩子說這些未免有點殘酷了。”
“她不是普通的孩子。”時寒黎說,“她缺少的隻是經驗。”
裴沐星若有所思地看向鄭歲歲,又抬眼看向時寒黎,突然愣了一下。
都說燈下看美人,因為柔和的燈光會自然地修飾人的輪廓,讓冷的變暖,暖的變柔,而在這種混亂甚至有些冰冷的燈光下,時寒黎巋然不動的麵容則有了一種淡漠到神性的感覺,而當她的眼睛望過來,又帶著一種撲麵而來的故事感,即使她什麼都沒有說,卻讓人覺得她經曆了很多很多。
在見到時寒黎之前,裴沐星一直有著一層顧慮,江逾交代他無論什麼事都要以時寒黎為主,這是不可思議的,江逾性格溫和,但該是他的他始終都牢牢地握在手中,他對時寒黎例外了,是出於感情因素,無論什麼感情都會使人變得盲目,所以裴沐星心中也有著自己的考量,畢竟據他所知,時寒黎隻是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即使他是人類最強,也不能代表她心智也強。
隻是一個眼神,裴沐星心底那一絲顧慮就消失了。
他閱人無數,那些影帝影後表演得再情真意切,在他眼中也虛假得錯漏百出,他能看出一個人究竟是否配得上他說話的分量。
他轉回身子,自失地笑了笑,“時少爺,我明白家主的感覺了,在你的麵前,我覺得自己白多活了那些年。”
“你是想太多。”時寒黎說,“我認識很多習慣想太多的人,你們有些特質很相似。”
裴沐星豎起耳朵,然而時寒黎不再繼續往下說了,他抓了下頭發,“是一些很煩人的特質嗎?”
“不知道。”時寒黎淡淡地說,這時候鄭歲歲從車窗的另一邊爬到了她這邊,趴在她腿上往這邊的窗外看,她扶住了她小小的身體。
裴沐星沒話講,天上還在揮灑紙張,那是遙控無人機乾的,剛剛被人打落下來,最後一批宣傳紙大範圍地灑落下來,裴沐星也伸手接住一張,看了一眼下意識地看向鄭歲歲,然後把宣傳紙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那上麵是關於我的吧。”鄭歲歲說,“剛才時哥哥也不讓我看,但我還是看見了。”
兩個大人都眉眼沉寂。
鄭歲歲趴在車窗上,看上去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沒關係的,我知道他們都在保護我的信息,這些人不知道正在找的人就是我。”
“噓。”裴沐星說,“末世裡的奇人異事那麼多,難保會不會有人聽到我們說話,小心隔牆有耳。”
鄭歲歲吐了吐舌頭。
“歲歲真是什麼都懂。”裴沐星把車窗關上,打開車內冷氣,他看著鄭歲歲歎息一聲,“在見到你之前,我覺得那個預言是誇大其詞,現在見到了你,我覺得等你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