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乍聽上去匪夷所思,但是細想一下,即使時寒黎一點微生物學的知識都不懂,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很符合現實邏輯。
喪屍的行為具有強烈的趨向性,它們沒有消化係統,就是行走的屍體,卻擁有無窮無儘的食欲,隻要沒死就永遠不會停止進食,而擁有人類記憶和感情的次生物,也在一次次的接觸中被證明他們在逐漸淪為那種物質的傀儡,那種物質在控製著他們,他們進化等級越高,就離人類越遠,越接近喪屍本身。
看到她的眼神,李鶴就明白過來:“看來你早就想過類似的問題。”
“我和各種各樣的東西戰鬥過,橫跨各個等級,我不懂研究,但論對這些東西的了解,我未必會輸給你。”時寒黎淡淡地說。
李鶴微微一怔,他被這句話裡低調又自信的氣度鎮住了,然而轉念一想,時寒黎還真一點都沒有誇大其詞,從一級到君王,敢說能佛擋殺佛魔擋殺魔也確實這麼做到的,放眼當今世上,也隻有一個時寒黎了。
李鶴低歎一聲,說:“情況就是這樣,因為出現了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所以研究陷入了停滯,之前江家堡送來的君王碎片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高級喪屍和次生物極難捕獲,每一次有研究需求,都要用數不清的人命去換……”
他忽然止住了話頭,雖然眼神在看著時寒黎,但眸光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寒黎拿出通訊器查看傳染病研究院怎麼走。
李鶴回過神來,掩飾般地推了下眼鏡,說:“我帶你過去。”
“你還有研究吧,不用耽誤時間。”時寒黎頭也不抬地說,“等我見過鄭歲歲,就把另一塊碎片給你。”
李鶴又怔了一下,但他眼中流露出來的不是興奮,反而有些急促和狼狽,隻不過時寒黎在查看路線,沒有注意到。
時寒黎原先不太信任中心基地,所以沒有一開始就打算把君王碎片交出來,等殷九辭到了可以直接給殷九辭,如果中心基地的確在儘心研究,就先把碎片給他們,不要耽誤研究進度。
她聽到李鶴說:“我正好也要到那邊去,一起去吧……可以嗎?”
李鶴突然想起來,眼前這個看似很好說話,情緒穩定讓人很有安全感的,可是那個傳言中的殺神,那些傳言和時寒黎太割裂了,他總是很難和眼前的人對上號。
有人帶路當然更好,時寒黎點頭同意,兩人一起離開病毒研究所。
兩個機構的距離並不遠,為了配合李鶴的速度,時寒黎放慢了腳步,李鶴也很沉默,他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了,臉上有著揮之不去的倦容,眼下的青黑在陽光下更加明顯,幾天不睡對進化者來說沒什麼,對李鶴這種普通人就相當於慢性自殺,但他什麼都沒有說,一直在思考問題。
“如果我師弟在就好了。”李鶴突兀地蹦出來一句話,“在上學的時候,我就看到過他進行過病毒和其他微生物相結合的研究,就算這不是他弄出來的這東西,有他在也會有很大幫助。”
時寒黎挑動了下一邊的眉梢。
“他進行過這方麵的研究?”
李鶴眼神凝重地點點頭:“他做得不算隱秘,我偶然看到過他的數據記錄,當然那時候隻有失敗的記錄。”
如果不是時寒黎真的認識殷九辭,她這時候都要懷疑這混合病毒是不是真是他弄出來的了。
她的沉默被李鶴當成若有所思,他想了想,又說:“你不了解他,可能會覺得我光憑這點就懷疑他有些小人之心,但我真的很難不懷疑他,他……很討厭人類,這不是中二病的無聊宣言,他是個天才,一旦他真的對這個世界厭倦了,他就真的能毀滅世界。”
“我聽說天才都有古怪的性格。”時寒黎說。
“他不一樣。”李鶴認真地說,“能被老師收為弟子的都是天才,在他出現之前,我就是最受矚目的那個,我十三歲上大學,十九歲完成博士學業,然後就一直跟著老師做研究,而他十三歲大學畢業,取得博士學位的時候隻有十五歲,當時所有人都在拿他和我比較,我承認我嫉妒他,但就算我比不過他,也被稱為過不出世的天才,是天才總有些古怪的性格,而他格外孤傲古怪。我和他從大學到博士,再到研究院一直都是同僚,但是我們說的話加起來也不超過一百句,他從來不需要同伴,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助手,甚至就連老師的存在,我覺得對他來說也是可有可無,因為他從來的第二年開始就不怎麼問老師問題了。一個和世界沒有牽連的天才是很可怕的,在末世剛開始的時候我和老師就試圖找過他,在通訊還沒失效的時候他已讀不回,後來更是不知道去了哪裡,但他有自己的獨立研究院,我向龍議長申請過去那裡找找看,也許會有什麼新的發現。”
時寒黎想起殷九辭給她的那枚戒指,“有什麼發現麼?”
“沒有找到地方。”李鶴搖搖頭,“那是一個地下研究所,在末世經曆過幾次地震之後就徹底找不到了。”
天才,孤僻古怪,不和人交流,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研究,神秘的地下研究所。
時寒黎默默地想,殷九辭這真是把反派設定給點滿了。
“其實在當初剛發現他這個研究的時候,我就彙報給老師了。但是以他的性格,老師也管不了他,從那之後他就徹底離開了老師的研究所,很難說有沒有繼續進行這種研究。”李鶴看向時寒黎,“在這種前提下,我很難不懷疑他。”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時寒黎說,“如果你們對他有懷疑,應該直接去找他,我認不認同你的猜測,有什麼意義麼?”
“為什麼和你說這些……”李鶴苦笑一下,“也許是因為,我很久沒和人說話了吧,抱歉,你身上有種讓我很安心的氣質,我情不自禁就說了很多。”
時寒黎回憶了一下原書裡那個高傲冷漠的精英李鶴,再看看如今帶著一股憂鬱疲憊還有些碎嘴的李鶴,覺得末世真的很折磨人。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傳染病研究院,有李鶴在,他們直接刷臉就進去了,他們繞過看起來最正式的研究大樓,到後麵最十分僻靜的側樓裡。
“雖然隻有五歲,但鄭歲歲已經進化了,是我們當前記載的年紀最小的進化者,她的感官十分靈敏,病毒研究所那邊比較熱鬨,會讓她睡不著覺,就把她遷移到這裡來了。”李鶴說。
鄭歲歲的進化時間比原書裡更加提前了,在書裡,她對白元槐說自己是在六歲的時候進化的。
時寒黎跟著李鶴進入側樓,發現這個樓的建造材料的確更加隔音,進來之後耳邊霎時安靜下來。
他們進電梯的時候正好有一個研究人員要出來,她看見時寒黎愣了一下,又看見李鶴之後才反應過來,說:“李博士,零號的新數據還沒有出來。”
時寒黎抬了下眼。
“嗯。”李鶴說。
他一句話都沒有多說,一點都沒有麵對時寒黎的絮叨,研究人員似乎很熟悉他的風格,點了點頭就出了電梯。
電梯門緩慢闔上,時寒黎說:“她是零號?”
李鶴說:“每個實驗體都有編號,她是最特殊的那個。”
這個編號就像是一把刀,割開了血淋淋的現實,無論再怎麼說得天花亂墜,多麼具有人文關懷,隻要進了這裡,鄭歲歲就是個由編號代指的實驗體。
“你沒有叫她的編號。”時寒黎看向他。
李鶴沒有回頭,他的臉映在電梯門上,有種扭曲蒼白的荒誕感。
“叫她的名字,能夠提醒我她是一個人。”
電梯門打開,李鶴率先走出去,時寒黎抬腿跟上,兩人走向走廊儘頭的房間,李鶴停下腳步,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時寒黎看到了一個很大的房間。
這原來應該是個會議室之類的地方,裝飾十分豪華,不過現在已經被徹底改裝成了公主房,地上鋪著柔軟地毯,滿地都是各種玩具,種類包羅萬象,從毛絨小熊到機械人,從洋娃娃到假廚具,甚至還有一個沙坑,裡麵裝著無塵輕黏土,房間最裡麵是一張帶著紗幔的高腳公主床,就連牆壁都塗成了十分可愛的糖果色,上麵還畫著各種卡通圖案。
時寒黎的目光轉了一圈,沒有找到小女孩,而李鶴正在脫下他的白大褂,露出裡麵的藍色襯衫。
“鄭歲歲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她害怕穿白衣服的人。”李鶴在時寒黎身上看了看,在她衣服上破爛有血跡的地方定住,“你這血……”
時寒黎低頭看了看自己,她直接將兩條袖子扯掉,然後取出一件寬鬆七分袖T恤兜頭套上,還特意岔開五指,捋了一下有些淩亂的發絲。
簡單地整理之後,李鶴輕輕地打開了房門,示意時寒黎在門口換拖鞋。
時寒黎很少穿這東西,動作頓了一下,才穿上了這雙粉紅色的兔寶寶拖鞋。
她偏頭看去,李鶴穿的也差不多,是一雙草莓紅的小熊拖鞋。
李鶴在周圍看了看,在滿地大大小小的玩具中沒找到人,時寒黎換好鞋後徑直走向房間的角落,那裡放著一個巨大的布娃娃,娃娃身上穿著蓬鬆的小婚紗,時寒黎停在娃娃前不動了。
李鶴跟過來,抬手就要去掀娃娃的裙子,被時寒黎瞬間抓住手腕。
在李鶴驚訝的目光中,她半蹲下來,將聲音壓得很輕:“歲歲?”
娃娃的裙擺一動不動。
“是冷了嗎?”李鶴去檢查室內恒溫係統。
“李鶴,你出去。”時寒黎說。
李鶴腳步頓住,他沉默地轉過身,望著時寒黎的背影。
“從規定上來說,你不能單獨和鄭歲歲待在一起,除非有醫護人員的陪護。”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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