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能和時寒黎產生羈絆的人不多,所以每一個都在時寒黎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圖柳市不但對這個世界來說是特殊的地方,對時寒黎來說同樣也是,在那裡她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世界,第一次和任務對象之外的人產生交集,第一次擁有同伴和朋友,第一次有人告訴她什麼是喜歡,讓她知道那是一種有人願意用生命去證明真實的感情。

在形形色色過眼的人裡,有人暫時分彆,有人跟她上路,有人轉眼死去,有人生死不知。

顧桑雪是她心裡一直以來的一個惦念,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生死有命,她已經儘力了,但對顧桑雪,她第一次沒有完成自己的承諾。

在顧桑雪恐懼地想要抓住一線生機的那天,她答應要帶她離開。

時寒黎很少許下承諾,答應的事就萬死難辭,她一直以為顧桑雪已經死了,這個承諾在沒有踐行的時候就被迫食言,這件事沒有給她造成能很大影響,她偶爾回憶起來也不會產生什麼情緒,但就是不會忘掉。

但現在出現在時寒黎麵前,更加獨立和強大,比起當初被幾個男人逼得走投無路的柔弱女孩,她擁有了自保的力量,現在能麵不改色地開槍,還能單手控製住一個發瘋的男人。

世事變遷,有些東西變了,有些東西沒變,甚至早有跡象。

當初時寒黎會答應顧桑雪,並不隻是因為她弱小無依,更因為她比起其他人更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她周圍很危險,但她敏銳地分辨了該做出什麼選擇,她身上有一種認準了路就會一直走下去的堅定感,所以時寒黎對江逾說她在顧桑雪的眼睛裡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那時候剛剛末世初期,大部分人都思緒混亂,迷茫無措,意誌更堅定的人本就更有活下去的機會,既然如此她就願意幫一把。

現在看來,她的直覺果然沒錯。

顧桑雪沒有轉過頭來,時寒黎就打量了一下她的背影,現在哪怕是正式軍隊也沒有很正規的軍裝了,末世裡哪有閒心為了儀式感量產同樣的衣服,大家都穿著自己衣服,時寒黎記得在圖柳市的時候顧桑雪是穿著一身綢子做的裙子,莊重又性感,而現在她依然很美,隻是裝束風格變了,即使是這麼熱的夏天,她的衣服也依然穿得嚴嚴實實,扣子係到了最上麵的一顆。

顧桑雪一直沒有回頭也沒有回話,時寒黎就以為她是不太想見到自己,她想了一下,認為這也算是人之常情,畢竟顧桑雪現在已經是很厲害的上尉了,在中心基地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女神,而她見過她最走投無路時的樣子,她聽說很多後來功成名就的人都不喜歡以前認識的人再出現在自己麵前,那代表著一段卑微而狼狽的歲月,代表他是由多低微的地步爬起來的。時寒黎覺得也許不應該這麼貿然地來找她。

時寒黎垂下眼,她伸手接過顧桑雪手中一直在哭的人,連力氣都沒用,就讓人昏了過去,交給了一旁收整戰場,帶回傷員的人。

她剛要轉身,忽然感到身後一陣迅疾的風,但是沒有帶著敵意,她回過身來,一個柔軟的身體直直地衝入了她的懷中,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

這個懷抱並不馨香,誰剛經曆過戰爭還能維持著好聞的體香和完美的發型?兩個人的身上都帶著戰火的味道,有乾涸的血腥和硝煙泥土的氣味,但它依然很柔軟,整個中心基地城防區的女神用儘全力把自己投擲進時寒黎的懷抱,引起牆上牆下無數人的嘩然,甚至還有人因為看呆了,忘記了自己正要殺一隻殘留的喪屍而差點被咬到。

然而時寒黎不是會在意其他人目光的人,這是個意料之外的擁抱,不誇張地說如果顧桑雪抱住的不是時寒黎,對方可能會被二階進化者強悍的衝擊力給撞斷肋骨,對時寒黎來說這就不痛不癢了,她兩隻胳膊無措地張開,在聽到壓抑的哽咽從懷中傳出,她猶豫了一下,回憶起李慕玉安慰鬱纖時的樣子,試探地將手放在了顧桑雪的肩頭和頭發上,輕輕地摸了一下。

“時寒黎,你居然問我還記不記得你?這是我應該擔心的問題才對吧!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你說你會來首陽市,我千辛萬苦,爬也要爬來中心基地等你,但是過去這麼久了,我好害怕你不記得我了。”

在沒有遇見自己依賴的那個人時,人可以處理自己所有的事,情緒也雲淡風輕,這不是在強裝堅強或者什麼,就是知道沒有後盾,反而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情緒。但若是在吃了很多苦之後突然見到了自己心裡最依靠的那個人,所有的情緒瞬間就決堤了,過去吃過的苦,受到的委屈,那些自己咬牙挺過來的危險,在此時全都化為了淚水,她甚至不想哭訴什麼,這時候就隻想抱著這個人,說一句幸好你來了。

“幸好你來找我了,之前聽說有人輕而易舉地闖入基地的防禦體係,我就猜測是你,但我不敢去找你,我害怕你已經把我忘了。”顧桑雪緊緊抱住時寒黎細韌的腰,哭得壓抑又放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膽子認為時寒黎不會推開她,也許是時寒黎專門過來找她給她帶來了從來不敢想的勇氣,她這一刻心中也充滿了決絕,哪怕下一秒時寒黎就要推開她,當著所有人的麵讓她難堪,現在也要先把這份勇氣用光,帶著這次抱到一生不虧的決絕。

然而時寒黎沒有推開她,反而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語氣不軟,就像在圖柳市的那一個個晚上一樣,帶給人強烈的安心感。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時寒黎說。

她炸掉水壩回到超市,顧桑雪已經失蹤了,她找了她三天,幾乎把超市裡的每一個屍體都翻了過來,但沒有發現她。

“我被人帶走了。”顧桑雪閉上眼睛,艱難地回憶起那黑暗的一天,“是齊浩青那夥人的一個,那天屍潮衝進來,我們都被擠散了,我聽到江逾在大聲喊著我們讓我們靠近,但我腿受傷了,當時站不起來,有個人就把我扛起來,直接把我帶走了。”

時寒黎沉默,一個漂亮的姑娘在沒有行動能力的時候落到一個對她有企圖的男人手裡,不用問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她拍拍顧桑雪的頭,輕聲說:“沒事了。”

在她懷中,顧桑雪還在哭泣,她睜開眼,眸底流露出冷冽的寒光。

“我隻是傷了,不是死了,那個畜生沒有得逞,我把他殺了,用一把水果刀,代價是我骨折加毀容了。”她抬起頭,一根手指從自己的眼角一直劃到了脖子,“那個傷口就在這裡,我以為我活不下來了,但我不甘心,我想要活下去,所以我又從地獄裡爬出來了,還僥幸得到了進化。”

時寒黎凝視著她如今白皙光滑的臉,已經一點都看不到她當初受的那些苦,隻有她的眼神顯示出她已經不再是當初圖柳市那個孱弱無力的女人。

時寒黎沒有看錯,顧桑雪哪怕當時一時沒有力量,但她是能在末世裡活下來的人。

“沒事了。”時寒黎安慰人的語言很匱乏,隻會重複這幾個單調的詞,“你現在是進化者了,隻要你夠強,那些事就不會再發生。”

顧桑雪含淚笑了出來,她看著時寒黎的臉,眼神有些發癡,“你長大了一些,變得更好看了。我聽到了好多關於你的傳說,我就知道我當初沒有看錯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成為最強的那個人,這末世能困住所有人,唯獨困不住你。”

時寒黎握住她放在自己臉上的手,帶著她往回走,“先回去吧。”

顧桑雪也受傷了,需要處理。

顧桑雪乖巧地跟著她,完全不在乎周圍人看她的目光,曾經她很在意彆人的看法,但經曆過這麼多事,她已經學會了無視這些,正視自己的希求,她握緊時寒黎的胳膊,聲音裡壓著剛才害怕時寒黎不記得她時都沒有的緊張。

“寒黎……我可以這麼叫你麼?”

時寒黎點點頭。

“我聽說,你和地下城基地的首領關係很好。”顧桑雪眼珠子亂轉,顯示出她極度的緊張,“你,你和她是一對嗎?還有藥酒,當時救回來了嗎?”

她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但再次見到時寒黎,時寒黎看起來還頗為在意她這個事實讓她欣喜若狂,末世中朝不保夕,她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在試探上,她隻想勇敢出擊,抓住自己想要的。

“不是,藥酒死了。”時寒黎如實回答了這兩個問題。

顧桑雪一怔,失聲說:“死了?”

她知道末世中生死無常,但她對時寒黎的信任讓她根本沒有考慮到這種可能,她看到時寒黎淡淡的側臉,抿緊了唇。

她當時就看出來檀藥酒喜歡時寒黎,這點應該任何人都能看出來,她當時初來乍到,並沒有插足的意圖,哪怕現在她決定主動出擊,也絕對沒想讓“情敵”去死,那還是個年輕的孩子啊,還救過她。

他們回到城中,邢羽風的目光也不斷地在兩人身上打轉,他當然知道宇文姚迦的宣言,也親眼見過時寒黎對宇文姚迦和地下城的維護,這表麵上看起來分明是一段雙向奔赴的感情,但現在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個所有守城戰士的女神會眾目睽睽地撲到時寒黎懷裡,時寒黎還沒拒絕?這說兩人關係不熟都沒人信。

顧桑雪被帶去包紮傷口,臨走前還戀戀不舍地看向時寒黎,未嘗沒有想讓她陪著去的意思,但時寒黎隻是對她點點頭,示意放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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