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程揚一無所覺,不知道殷九辭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鬱纖,隨口說,"不在她房間裡嗎?怎麼了?"
殷九辭轉身就走,程揚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背影。
現在已經是深夜,早就過了李慕玉交代鬱纖上床睡覺的時間,殷九辭在鬱纖的房門口站了片刻,一隻小蜘蛛從門縫裡鑽出來,爬回他耳邊。
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然後他不再停留,直奔一個確定的方向。
基地裡任何資源都緊缺,雖然基地這些負責人的居住環境要比普通幸存者好一些,卻也沒有過於鋪張浪費的資本,頂多是一式兩戶,每戶兩層樓的小洋樓。
謝清毅的家居是一樓是會客的地方,他的生活起居都安排在二樓,李慕玉安排守衛的人也都在二樓,可以方便監控謝清毅什麼時候醒來。
而當殷九辭再次踏入這個小樓的時候,卻發現兩個被留下來的守衛有一個倒在了一樓,他麵容紫紅,嘴唇發黑,症狀和已經死去的陳文鴻一模一樣。
殷九辭一點都沒有意外的神色,他的表情越來越冷,他徑直上了二樓,不出意外地,另一個人也倒在了這裡,症狀和另外兩個人一樣。
殷九辭往裡走了幾步,推開臥室的門,透過朦朧陰翳的月光,一道身影背對著他站在謝清毅的床前,她纖細柔弱,仿佛應該躺在父母懷中享受嬌寵的孩子,頭上戴著一隻蝴蝶結發夾,殷九辭聽到過她和李慕玉聊天,她說這是她最好的朋友送給她的,所以她很珍惜,要一直戴著,多大也要戴著,直到她死。
殷九辭抬腿往前走,腳步聲輕柔沙沙,對方一定是聽見了,但她沒有動。
"你很讓我意外。”殷九辭說,“我一開始就檢查過你的身體,那時候明明白白地顯示出你是個普通人,完全沒有進化,原來你竟然有這種特殊能力麼?你是沙族人?"
沙族,就是生活在沙漠裡,以養蠱蟲著名的那個神秘種族。"殷哥哥,你的問題好多,你是不是對我很好奇?"
鬱纖轉過身來,她漂亮的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微笑,在她沒有受到刺激的時候,她臉上總是帶著這種微笑,溫柔沉靜,弱質纖纖,漂亮的女孩漂亮地笑著,很容易就把人的警惕性拉到最低,但殷九辭一點都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麵,他觀察著她,就像瘋狂的研究員見到了一個值得
探究的實驗品。
“你是怎麼騙過風棲的?”他說,"不管你如何偽裝成普通人,你的感情是不會變的,在你演戲的時候,風棲為什麼沒有察覺出來?那個時候你就開始對他下手了麼?"
鬱纖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有點無奈,殷九辭以為自己看錯了,下一秒鬱纖垂下眼,用指尖撫了撫被夜風吹亂的發絲。
"能讓你感到好奇,也算我很厲害吧。”她笑著說,“看來你已經對我的身份和立場都有了自己的預設,你一向很自信自己的推斷,我還需要解釋嗎?"
殷九辭凝視著她,這是自從初見之後,他第一次正眼認真地打量這個女孩。
“有一點你需要告訴我。”他說,“你明明有彆的方法殺人,為什麼要用我的毒?你知道這樣一定會讓我察覺,其他人不會懷疑你,而比起其他人,我第一個想到的反而是你。你是故意引我過來的
最後一句話,殷九辭用上了肯定的語氣。
鬱纖輕輕點頭,笑容裡甚至帶著點欣慰:“你果然接收到了我的信號,而且直接就找到這裡來了,這代表我成功了第一步,希望我沒有選錯人。"
殷九辭眯起眼。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以為我是那個什麼麵具人,是特意埋伏進來想害時哥哥的?”鬱纖打量著他的眼神,可惜殷九辭的眼神一點變化都沒有,她有點遺憾,“我日夜不停地觀察過你們,大家其實都很好懂,我應該沒有猜錯。"
殷九辭說:“你這是在炫耀自己把我們一群人耍得團團轉的心機麼?”
“怎麼會呢。”鬱纖無奈地說,“你是我選定的合作者,笑話你對我有什麼好處?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比起我從前見過的某些人,你們確實……很好懂。"
她的語氣有些不同尋常,殷九辭冷漠地問:“我想不通,你有什麼需要找我合作的?這是要拉攏我去對付時寒黎?"
鬱纖笑出了聲:“對付時哥哥?你居然會這麼認為?我隻是年齡小,不是傻子,策反你去對付時哥哥,比讓我去殺了你都難,怎麼會呢?更何況……時哥哥可是我最喜歡大樹呀。"
殷九辭目光一凝,他感覺自己的某一條思維走錯路了。
鬱纖注視著他明滅不定的目光,抿唇微笑一下:&#
34;殷哥哥,你們這種聰明人往往傲慢又自負,一旦自己推測出來了點什麼,就對自己的推測深信不疑,你對我預設的東西太多啦,為了證明我的誠意,我先告訴你一點:我不是沙族人,也和麵具人沒有關係,這次對你們動手的另有其人,我隻是借個東風,想要達成我自己的目的而已。"
她沒有在意殷九辭眼底一閃而逝的錯愕,低頭看向人事不省的謝清毅,聲音低下來,"所有和時哥哥作對的人,我都不想放過,但是好像聽你們說,這個人還有沒說出來的消息對時哥哥挺重要的?那要不要現在解決掉他呢?殷哥哥你說呢?"
她帶著一點仿若天真的嬌憨,明亮的眼睛裡有著真心實意的困惑,似乎是在真的為此感到困擾,在谘詢年長者的意見。
“你不是沙族人,也不是次生物。”殷九辭瞳孔一縮,“不對,很多疑點都說不通,進入這個基地以來,我沒有使用過能力,那些人本該不知道我能用毒,但是孟祥在說陳文鴻被毒死的時候,他先看向了我;還有在蠱蟲出現的時候,李慕玉還沒有想起來那是蠱蟲,孟祥已經說出‘是誰給謝清毅下了這個東西’ ,一個可以說是巧合,但是巧合太多就成了馬腳。不是你……是誰?這裡還有第二個人。"
他的聲音輕弱下去,這不是對鬱纖說的,是他對自己越來越清晰的猜測的肯定。不隻是謝清毅,孟祥也有問題,殷九辭緊盯著鬱纖,在心中泛起凜然。鬱纖眨眨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隻是又問了一遍:"殷哥哥,你說這人現在能處理嗎?"
殷九辭目光動了動,他產生了另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和原來完全相反,但看起來才更符合眼前這詭異的情況。
"你喜歡時寒黎?"他問。
鬱纖抬起頭望向他,笑容裡摻雜進幾分少女的羞澀,她說:“喜歡呀,就和你們每個人一樣。”
她想要看到殷九辭露出一點不一樣的表情,可惜她又失望了,不由歎了口氣:“和你們這種人說話是真的辛苦,你們總是等著彆人主動去說,像一開始那樣多問我點問題不好嗎?不過你贏了,我們得快一點,不然等小玉姐姐回去發現我不在,計劃就全結束了。"
“哦,你聽起來還有一個偉大的計劃。”殷九辭不無諷刺地說。
“說是計劃,其實隻是一朵柔弱的菟絲花掙紮著想要活下去的雕
蟲小技罷了,如果是你和時哥哥的話,根本就用不上這些。”鬱纖說,“我真的好羨慕你們,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適合弱者生活的世界,我做夢都希望有一天我能變得像時哥哥那麼強,他就像我的夢一樣。"
殷九辭沉沉地望著她。
“抱歉,我的廢話又多了,我其實原本是個不怎麼喜歡說話的人,但是小玉姐姐對我太好了,她擔心我會害怕,擔心我會煩悶,經常有事沒事都和我說話,為了應付她,我的話也不得不多了一些。”鬱纖笑了笑,她上前兩步,容顏在月色下更清晰了一些,她的瞳孔裡仍然盛著清澈的光,沒有因為她剛殺過人而產生分毫改變。
她說:“殷哥哥,從第一次見麵開始我就看出來,你和小玉姐姐他們都不是同一類人,你和我,才是同一類人,我們都是從底層爬出來的,都為了生存用過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我們不為野心而感到羞愧,也不認為渴望活下去有什麼丟臉。其實時哥哥也是這種人,但他的靈魂和我們不一樣,所以隻有你和我,我們是注定的同盟。"
“你的目標不是時寒黎。”殷九辭終於拉回了那根走偏的思維,“是其他人。”
夜風從窗口吹進來,從窗外望去,能看到辦公樓燈火通明,是李慕玉在裡麵通宵達旦地部署工作,就是為了能在喪屍的衝擊下多保住幾條生命。
鬱纖望向那邊,眼睛漸漸有些濕潤。
“這的確是一個出乎我意料的想法。”殷九辭倒是沒有什麼憤怒,確定了對方不是對時寒黎不利,他的態度就回歸了冷靜,隻是帶著淡淡的探究,“你不是一直在說李慕玉對你很好麼?連她你也舍得殺?風棲和白元槐不是經常哄你開心麼?"
“可惜他們都不夠強呀。”鬱纖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哽咽,“我真的很喜歡他們,但是如果沒有時哥哥,他們都會死的,一棵大樹上隻纏繞一株菟絲花就夠了,附生植物太多了,再強壯的大樹也會失去養分,逐漸枯萎。"
殷九辭用第一次認識她的眼神,完完整整地又將她看了一遍。
少女的悲傷無奈都那麼真實,一點都看不出偽裝的痕跡,她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殺人,也是真心實意地感到悲傷和不舍。
“你第一個下手的人是風棲,他的能力對你最有威脅。”殷九辭說,“但是他看不出來什麼,因為你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實的,這會乾擾他的判斷,再
加上他對你的憐惜,他不會懷疑你。"
鬱纖搖搖頭,眼淚從她眸間滴落,她神情悲憫哀傷,宛如月下落淚的聖女,“威脅就要斬草除根,難道你不是這麼認為的麼?我很愧疚,但我不得不這麼做。"
“我真的有點欣賞你了。”殷九辭情緒不明地說,“你就直接這麼對我和盤托出,難道不怕我正開著耳機,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麵目麼?"
“我一直都在用真麵目和你們相處呀,在你們這種人麵前,偽裝一定會被識破的,所以我從來都沒有偽裝過。”鬱纖含淚微笑,“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