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內的時間跟外界不一樣,鴉透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暮色四合,隱約可見不遠處的田地,冷風一刮,平添了幾分蕭瑟和緊張。
司機和戴帽男並沒有為難鴉透和小鹿,放他們下來之後就開車離開,留了一地的車尾氣。
等兩輛長途汽車離開之後,簡易的站台這裡就隻剩下了他和小鹿,以及另外一輛車下來的三名玩家。
剛剛直麵心臟被掏出的血腥畫麵,鴉透臉色發白,覺得露在衣服外麵的半截胳膊已經冷到沒了知覺。
001有點擔心:【宿主,您沒事吧?】
鴉透顫著聲音道:“沒事。”
001更擔心了,【您這聲音聽上去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這個存活型副本在前置劇情中就給了玩家一個下馬威,以一種直白且血腥的玩家排除暴露的玩家,同時也是在給剩下存活的玩家一個警告。
紅發卷毛一路暴露的點很多,從最開始在車站到車上詢問身邊人線索,太過急於求成,也不會隱藏自己的表情。
但很奇怪,一路上戴帽男並沒有其他動作,直到最後要下車的時候,紅發卷毛聽到另一輛車的尖叫之後抱怨了一句,戴帽男才采取了行動。
想起另一輛車的尖叫聲,鴉透側頭往站台另一邊的人看去。
他們臉色稱不上多好,一個膽子小的已經顫顫巍巍差點就要摔在地上。
顯然,另一輛車的三名乘客也經曆了鴉透剛剛經曆的事情。
小鹿穿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鞋麵蹭上了紅發卷毛的血,此時正慢慢地給自己擦鞋子。
但單薄的身體一直在發抖,看著很害怕。
兩批玩家站在站台的兩邊,一時沒有人開口。
誰能確定對麵的三/二人都是玩家?雖然目的地都是杜家村,又怎麼能確定沒有npc混在裡麵。
至於身邊的小鹿,鴉透頓了頓。
在最後時她出聲提醒,想必一開始就察覺到了什麼,也側麵證明了她是玩家。
那……就剩那邊了。
鴉透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
荒蕪的空地,一顆枯樹立在站台邊,歪歪扭扭的。樹枝上還停著好幾隻烏鴉,配合著這個主題,以及越來越暗的天色,詭異感帶來的緊張讓現場的氣氛有些窒息。
站台邊雜草叢生,原本在等待時可以坐的座椅上也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裡了,就跟客運站那個胖女人說的一樣,杜家村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了。
而他們還沒有到達真正的杜家村,從長途汽車下來之後還需要轉車,但鴉透在這兒站了快二十分鐘,一輛車都沒有見到。
這條破舊的老路像是被誰遺忘了一樣,因為大型卡車壓壞了路麵導致裂開了很多裂縫,也沒有人去修補。
天越來越暗,溫度也開始驟降,路的儘頭已經看不清,霧蒙蒙一片。
起霧了。
鴉透捏緊自己的衣服邊緣,心裡一驚。
他試著打開了自己的主頁麵版,之前還可以兌換一些像紙巾這種日常用品,現在商場裡全部灰了下來,什麼都買不了。
他們都是從基地裡過來的,身上的衣服沒有換,現在溫度越來越低,不遠處還起了霧,如果不走出去,他們可能在前置劇情裡就要被冷死。
“很冷嗎?”小鹿突然出聲。
鴉透小聲地“嗯”了一聲。
小鹿眨了眨眼,她的眼睛跟名字一樣,像一隻懵懵懂懂闖進來的小鹿。
“那你拿著這個吧。”小鹿遞過來一個毛絨絨的娃娃,“暖寶寶。”
娃娃很暖和,鴉透感覺到自己裸/露在外的那截小臂都被溫暖了不少,“謝謝。”
“不客氣。”小鹿也從包裡拿了一個給自己捂著,見到小漂亮詫異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間的挎包上,似乎很驚訝為什麼那麼小的包能裝這麼大的東西。
“不要好奇女生的包哦。”小鹿笑著說道,“它比你想的要能裝。”
被看出來的鴉透摸了摸鼻子,耳邊漫上一層粉,在夜色下也格外好看,“好的。”
每一個人都有秘密,小鹿將這個暖寶寶遞給他,再一次暴露了自己玩家的身份。
霧氣不停往他們這邊蔓延,像深淵巨口一樣吞噬著在他範圍之內的東西。
到現在都沒有一輛車過來。
終於,安靜了很久的站台響起了腳步聲,鴉透抬頭去看,發現了另一邊其中一個黑衣服的男人朝自己走了過來。
他小聲開口,“鴉透?”
鴉透:?
鴉透:!
被這個陌生的男人叫出名字,少年漂亮的藍眼睛不受控製地微微睜大,很詫異對方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原本有些無聊的小鹿也在抬頭看那個黑衣男。
黑衣男快速道:“我在論壇上看到過你的照片,你是玩家,我也是,我們結盟怎麼樣?”
論壇上被東區領主通緝的那個小漂亮太惹眼了,黑衣男從鴉透下車開始就注意到了鴉透,隻是在顧及他身邊那個奇怪的女人才沒有說話。
直到剛剛她拿出了暖寶寶之後黑衣男才稍微肯定了一點,但也沒有急著上前。
等周圍的環境越來越不對勁,溫度越來越低,他才急躁地邁出了第一步。
小鹿:“你那邊都是玩家?”
她的目光毫不避諱就跟黑衣男直直撞上。
黑衣男也在暗處打量她。這個女生有些奇怪,明明看著很害怕,但剛剛那麼毫無顧忌地拿出道具,不知道是太過於蠢還是不在意他們這邊有沒有npc。
“都是玩家,我在車上已經確認了。”黑衣男道,“你為什麼能用道具?”
小鹿:“這才不是道具,就隻是暖寶寶而已。”
黑衣男也不管這麼多了,“結還是不結?那霧有點問題,不結我們可能都會死在這兒。”
既然npc和玩家對抗,那玩家內部儼然就是一個整體,鴉透點點頭,“結。”
黑衣男將目光轉向小鹿。
小鹿躲在鴉透身後,“我跟著他。”言外之意就是鴉透結盟,那她也結盟。
“好。”黑衣男朝那邊招了招手,“都過來吧。”
……
兩批玩家聚合起來,迅速交換了一下信息。
因為短暫結盟,黑衣男也沒有什麼想問他們個人信息的心,就隻介紹了一下各自的名字。
“我們是從客運站一路坐過來的,本來車上應該是有四個玩家,但其中一個在快要下車的時候突然被殺了。”黑衣男道:“你們呢?”
小鹿:“差不多,不過我們隻有三名玩家。”
“你們那兒的客運站叫什麼?”黑衣男思索,“我們的客運站應該不一樣。”
兩輛車路上都隻停過一次,一前一後到達,那開車時間應該也差不多。
但是在客運站時黑衣男特意觀察過,隻有他們這一輛會經過杜家村的車,所以他們上車的地點應該是不一樣的。
小鹿:“漢路。”
“果然不一樣,我們是鄉路客運站。”黑衣男皺起眉,驟降的溫度讓他很難思考,但又不得不想,“我們來自不同地點,但目的地都是一個,這兒又是唯一一個站台,會不會有其他玩家也會過來?”
他們都能彙合的話,那是不是說明其他玩家也能和他們彙合?
小鹿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起手指了指霧氣彌漫的大路儘頭,“我們從車上下來到現在有四十分鐘了,一輛車一個人都沒看見,要過來早過來了。”
她不說還好,這一番話將他們現在略微不妙的處境拉到了明麵上。
一個裹著衝鋒衣的人都快煩死了,“那你說我們現在怎麼辦?要轉車結果車都沒看見一輛!”
衝鋒男叫曹然,是一名沒有領域的中級玩家,他本來準備在晉高級時好好表現以加入西南區領域的,結果手氣背抽到了這個副本。
而黑衣男叫寧海洋,西南區的高級玩家。
被這麼一個人壓在上麵讓想表現的曹然生了一肚子氣。
他以後要加入西南區,也不敢衝寧海洋撒氣,小鹿又在這個時候開口,直接成為了活靶子。
“想不出辦法就閉嘴,明顯是鼓舞士氣的時候你擱這兒戳洞,會不會說話啊。”曹然無語,嘟囔道:“反正我穿著衝鋒衣,比你們保暖,要死也是您們先死。”
而剩下那個就是最開始被嚇到都站不穩的人,叫吳辛樹,此時也插不上什麼話。
明明是在商量,曹然這一通輸出鬨得氣氛有些僵,而且最後一句話懟的是在場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寧海洋沉聲道:“閉嘴。”
見寧海洋真的有點生氣,曹然撇了撇嘴,閉上了嘴。
從鴉透這個角度看,小鹿的唇角弧度平直,沒有笑,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找到了原本準備去找江卻打探線索時裝在口袋裡的糖,悄悄遞了過去。
鴉透不太會安慰人,隻能乾巴巴道:“不要生氣。”
“為不必要的人生氣不值得。”
聲音因為刻意低聲說話軟綿綿的,唇瓣本來是很健康的粉色,因為受凍有些白。
伸出的那隻手,掌心裡攤著一顆黃色包裝的糖,和它的主人一樣,身上都有股很好聞的香氣。指甲修剪乾淨,剛從暖寶寶裡拿出來,指尖很紅,也很好看。
小鹿的視線從指尖移到了少年臉上,“你對彆人都這樣好嗎?”
“……這算好嗎?”鴉透納悶,解釋道:“在車上你幫過我。”
如果沒有小鹿的提醒,對前置劇情不熟悉的鴉透可能在車上就出不來了。
而且她還給了自己一個暖寶寶。
“那之前呢?”小鹿提示,“遞紙巾,幫我解圍。”
“那個不是應該做的嗎?”
鴉透:“換個人來,也會做的一樣的。”
小鹿長長地“哦”了一聲,接過了那顆糖,用一隻手將包裝紙拆開,喂到自己的嘴裡。
“挺甜的。”小鹿評價,她的目光望著隱沒在霧裡的大路,“車馬上就來了。”
黑衣男詫異,“怎麼看出來的?”
小鹿:“因為烏鴉飛走了。”
“而且,天徹底黑了。”
……
天徹底黑下來,什麼聲音也沒有。
果然跟小鹿說的一樣,五分鐘之後,大霧裡出現了光亮。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光越來越亮,直到到了可視範圍之內,才看見一輛破破爛爛的出租車開了過來。
等了四十五分鐘終於等來了一輛車,曹然連忙上前招了招手,示意那輛出租車停下。
司機是一個看著很平常的中年大叔,他掃了掃站著的五個人,問:“去哪兒啊?”
“師傅去杜家村嗎?”曹然迫不及待問道。
“去啊。”司機師傅像是嘮家常一樣,“你們這麼晚去乾什麼啊?這麼著急嗎?”
之前在長途汽車上已經給了玩家重擊,這明顯試探他們是不是玩家的話讓曹然一頓。
曹然之前沒怎麼了解過入葬這個副本,隻能求助地看向寧海洋。
寧海洋開口解釋,“去參加葬禮。”
“葬禮啊。”司機眼珠子一轉,“那得加錢啊,過去要半個小時,收一百五不過分吧?”
曹然聽完,錯愕道:“你是來搶錢的吧?”
“搶錢?怎麼算搶錢了?晚上開車本來就危險,你們人還這麼多,去的地方又偏僻,一百五算搶錢嗎?”司機叫嚷。
他說完還揮了揮手,“行了,你們不坐有的是人坐。到底坐不坐?”
寧海洋一頓,什麼叫他們不坐有的是人坐?
他們附近還有人嗎?
曹然咬咬牙,“行,我們坐……”
“彆坐。”
曹然回頭看,發現出聲的居然是一直藏在人群裡的那個藍眼睛漂亮少年。
他睫羽顫了顫,“太貴了,我們不坐。”
曹然站在這裡挨餓受凍,站的都快累死,這時候終於來了輛車,卻有一個人攪局說不坐,他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剛想開口罵人,就對上了那個叫小鹿的女生冷冰冰的眼神。
小鹿微笑:“我們不坐,你想坐的話也可以坐。”
曹然:“那你們兩呢?”
寧海洋也皺了皺眉。
他聽到的版本就是鴉透讓東區領主吃癟之後被通緝,能讓東區領主吃癟而且第一個通關的人應該是個大佬,他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