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海浪聲翻湧,鴉透覺得自己好像在大海裡,隨著波浪搖搖晃晃。
他覺得大腦有些發脹,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睜開眼睛。
“小少爺,晚宴要開始了。”
黑暗之外響起的聲音像一把利劍斬開了虛無的黑暗,鴉透猛地驚醒,大口大口喘氣。
他環顧四周,覺得房間內的擺設有些熟悉。
鴉透撐著坐了起來,手指捏著床單,額上全是冷汗,大腦中閃過無數的畫麵,但消散太快,什麼都沒有抓住。
門外那人重複道:“小少爺,晚宴要開始了。”
好熟悉,就像是自己已經經曆過一次一樣。
他渾渾噩噩應了一聲,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從床上爬了起來,跟著仆人的帶領來到了晚宴現場。
每走一步熟悉感就會多一分,鴉透走到甲板上,看著月光下一望無際的大海,黑暗包裹下,心情卻格外平靜。
他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胡思亂想間,腳底下傳來水聲。
黑夜,海裡,傳來水聲,這幾個詞語組合在一起並不好。
鴉透愣愣地低頭,在船邊看見了一個銀發的漂亮男人。
灰色的眸很安靜地看著他,銀色的長發貼在他的皮膚上,頭發中有幾顆閃爍的小珍珠,鎖骨處還有水珠。
漂亮到分辨不出性彆的人魚,額角上還有銀色的鱗片。
背後煙花衝向天空,在黑夜裡綻開。
郵輪開始搖晃,耳邊是刺耳的尖叫。
鴉透捏住護欄,借著煙花與月光,鴉透看見了水裡的那條人魚朝他露出笑,然後從水中向他伸出了兩條手臂。
突生變故的海麵,這條突然出現的銀尾人魚在混亂中莫名讓鴉透焦躁不安的心安定下來,還有心裡不停翻湧的酸澀。
銀尾人魚什麼都沒說,隻是向他伸出了手,卻好像在告訴他——
不要害怕,他在這裡。
大片大片混亂的記憶衝進大腦,鴉透幾乎是下意識地跳進了水中。
他掉進了一個不算溫暖卻寬闊的懷抱。
柔軟的手臂緊箍住克裡萊爾的脖子,少年大顆大顆淚水變成珍珠落在了海裡。
銀尾人魚的手緊緊抱著攀附著他的小八爪魚,像抱住了自己最珍惜的寶貝。
和最開始一樣,又和最開始不一樣。
他們的故事從郵輪開始,也從郵輪結束。
克裡萊爾沒有再將他帶回大海,而是帶著他往岸邊遊去。
終於在海麵另一邊泛起微光時,克裡萊爾將鴉透放在了幻化好的礁石上。
下半身魚尾在水中、危險卻又妖異的銀尾人魚,坐在礁石上漂亮到極點的少年,在太陽初升時,停留在了岸邊。
克裡萊爾手貼在臉側,是一個稍稍托起的動作。
他低聲開口:“小王子,上岸吧。”
話音落下,海灘另一端走來一群穿著華服的人,高聲喊著:“小王子找到了!小王子找到了!”
銀尾人魚不閃不避,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的魚尾上,反射出格外好看的色彩。
金燦燦的,和他原本的眼睛顏色一樣。
這些並不是係統給出的背景。
卻又像極了鴉透曾經因為探查信息時給克裡萊爾講過的童話。
鴉透感覺自己喉嚨那兒好像被什麼堵住了,張開嘴想說話卻什麼說不出來,一顆珍珠滾了下來,被銀尾人魚捏在手心裡。
克裡萊爾替他擦掉眼淚,托著他的臉,慢慢俯身,在少年的額頭上落下克製的吻。
“寶寶,再見。”
略有些遺憾的聲音響起,在溫柔注視著他
的目光中,克裡萊爾消失在了原地。
沒有泡沫,也沒有躲藏在礁石後麵看著小王子被救走的人魚,隻有從礁石上不斷滾落的珍珠,一顆一顆掉進大海。
少年發不出具體的聲音,無意識的氣音從喉嚨處拚命擠出,他渾身顫抖地撐在礁石上,眼尾通紅。
克裡萊爾全身能力被利用:五歲被抓上岸,岸上的人利用他的能力反複傷害他的同族,所以眼睛無法恢複,甚至被稱為“海神的懲罰”。
淡金色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卻被剝奪走。而在很久之後,他又找到了那一抹漂亮的藍。
這是克裡萊爾給鴉透編出的夢境。
一開始冷笑著嘲諷說“不作評價”的人,最後還是給他編出了童話故事。
他們兩人關係太複雜,[深海人魚]故事也太沉重,涉及了研究實驗和人心的險惡,說給其他人聽都不會引起彆人在意。
一個不算好的故事,克裡萊爾想用一個童話來結尾。
畢竟少年是他的小王子。
那些人已經跑到了他身邊,紛紛問小王子是誰救了他。
還沒來及凝聚成珍珠的淚水盈在眼眶處,濕漉漉的藍色眸子,少年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克裡萊爾私下之下並沒有完全複刻童話故事的結局,鴉透也選擇了另外一個回答:
“是一條銀尾人魚,他叫克裡萊爾。”
而且“寶寶”這個稱呼,喜歡這麼喊他的是上個副本的離昀,他思緒混亂,想不清楚。
說完這些之後他不顧其他人的詫異目光,支撐著自己站起來,似乎想往水裡走去。
迎著初升的朝陽,他恍惚間好像看見了漂浮在空氣裡的金線。
在下一秒,他又再次陷入了黑暗。
……
等再次睜開眼,鴉透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科裡莫羅多實驗基地。
他仍舊還在“海市蜃樓”裡掙紮,並沒有走出去。
周圍的基地比他見到的要新很多,應該是剛剛開始使用鱗片的時候。
最重要的是,鴉透看了看自己身下黑白色魚尾,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並不是他自己的視角。
有這麼獨特魚尾巴的人,那就隻有——
賽德萊斯。
賽德萊斯一開始是在核心基地裡,被按在解剖台上扒掉鱗片,等研究員終於確定了他沒有繼承他母親一族“海市蜃樓”的能力之後,就將他丟出了核心基地。
最開始外麵的研究員都以為他是個香餑餑,虛情假意對他好了一會兒之後發現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就開始又打又罵。
賽德萊斯這個時候並沒有姓名,要麼被叫“醜小魚”,要麼被叫“小醜魚”,又或者204號實驗體。
他被很多人欺負,被多次轉手。
賽德萊斯永遠是研究員的觀察對象裡最不討喜的那個。
身上的鱗片掉了又長,傷就沒有好過。
導致賽德萊斯變得格外凶,學會利用牙齒和指甲保護自己,經常將研究員的手臂咬傷。
直到——
鴉透看見了他自己的臉,感受到他的手扶住賽德萊斯的身體,也感受到了賽德萊斯心臟那塊劇烈的跳動。
仿佛油畫最鮮豔的那一筆,少年的第一次出現就在賽德萊斯那副空白的畫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自此之後,鴉透每次睜眼都能看見賽德萊斯注視著自己,看到在晚上的時候賽德萊斯認真挑著自己尾巴上最漂亮的鱗片,還聽見了他小聲跟自己說想跟他的觀察員永遠在一起。
因為觀察期限隻有三個月,期限結束,他們就要重新更換觀察對象。
賽德萊斯還因為鴉透身邊出現了另外一條人魚難過,晚上一
個人在觀察柱裡掉珍珠。
他也隻敢在轉換期最難受的時候跟他說他的私心,單純溫和到都有些不像是一個副本boss。
賽德萊斯很喜歡他,毋庸置疑。
因為少年以一種強勢卻並不蠻橫的方式闖進了他的世界,溫柔卻又格外引人注意。
……
鴉透被一種重重的無力感包裹,他感覺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停留在他的唇角。
他睜開眼時對上了賽德萊斯略有些慌張的眼睛,唇角還有被他輕輕咬住留下的痕跡。
謝忱不知道去了哪裡,克裡萊爾也不知所蹤。
成年體的賽德萊斯極其好看,和原來灰撲撲的小人魚時期不一樣,現在他站在那裡,就不容人忽視。
他的父親是過客型人魚,常年流浪在海洋的四處,身上自發帶著無法被抓住的飄渺感。
核心基地的入口被什麼東西封住了。
因為經曆過兩場夢境,鴉透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那是克裡萊爾的能力“海市蜃樓”。
克裡萊爾能用夢境困住他們,就能困住核心基地裡的東西。
“海市蜃樓”模糊了真實與虛假的邊界,在幻景之中對他們進行絞殺。
這些縫合實驗體都是以他的能力為基礎改造出來的,沒有直接關係也有著間接關係,再加上引來海嘯花了太多精力,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完成這些。
心臟劇烈跳動起來,酸澀與疼痛從心口那兒延伸至四肢。
鴉透感覺到賽德萊斯的手落在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