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宮夜宴這日,教坊司內。
樂娘指點著眾舞姬的姿態,唯有在見到寶扇的身姿時,她眼眸中的滿意加深。樂娘走上前去,輕撫寶扇綿軟的腰肢,輕聲道:“再軟些。”
寶扇聞弦歌而知雅意,本就柔軟無比的腰肢,越發向後傾倒。輕薄飄逸的水袖,依偎在寶扇嬌小的肩頭,朦朧了她的麵容,卻有一種惹人窺探的美感。
樂娘見狀,不禁揚聲稱讚道:“甚好。”
在樂娘眼中,寶扇年歲雖小,但於練舞之事上,不僅頗有天賦,而且勤勉好學。樂娘深有預感,今夜有寶扇領舞,定然驚豔眾人,到時教坊司也會得到陛下和太後的讚譽。
一曲舞罷,樂娘吩咐眾舞姬稍做修整,再行前往正殿,為今夜的獻舞做最後的準備。樂娘走後,眾舞姬紛紛圍繞在寶扇身旁,她們眸中閃爍著亮光:“寶扇,你是否又尋了樂娘私下教誨,不過區區數日,舞技竟又精湛許多。”
寶扇模樣怯怯:“樂娘平日諸事繁忙,不敢叨擾,或許是熟能生巧,不過萬萬稱不上姐姐口中的精湛二字。”
有純粹羨慕寶扇舞技之人,也有和獻舞首位,失之交臂者,看寶扇這副麵對質問,柔弱不堪的模樣,她不禁心頭火氣,言語中也滿是譏諷。
“舞中神態最為緊要,你方才聽樂娘所言,做出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倒是不像是獻舞,而是宛如獻媚一般。隻是闔宮夜宴,眾多秀女都要到場。縱使你再身姿款款,腰肢纖細,但也抵不過秀女們的一顰一笑。”
寶扇不欲和她爭執,但這舞姬話語傷人,也不能平白受下。寶扇便做溫順模樣,隻瞧她柔軟垂下的青絲,便知道是個好欺負的。
寶扇聲音綿軟,輕柔地說道:“我並非……有過那樣的心思。隻是你我同為舞姬,實在不該說這些妄自菲薄的話語。”
這番話語,讓原本看戲的眾多舞姬,一下子變得清醒起來。她們同為舞姬,心中難免有些向上爬的小心思,如今寶扇被指責身份不夠,這何嘗不是在說她們。
於是在舞姬們的忿忿不平中,剛才對寶扇出言不遜的舞姬,被說的麵紅耳赤,甩袖而去。
到了夕陽西下的時辰,樂娘領著一眾舞姬,前往正殿。按照教坊司的規矩,未禦前獻舞者,不允在宮中隨意走動。因此,今日是這批舞姬,頭一次走出教坊司。她們皆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宛如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對待周遭一切,滿是好奇,不由得東張西望起來。
寶扇走在隊列首位,緊跟在樂娘身後。她雖然沒有和其他舞姬一般,肆意張望。但寶扇垂下眼瞼,輕輕打量著四周。正是繁花似錦的時節,鼻尖縈繞的都是名貴的花香。嶙峋怪石,有小片的瀑布穿插其中。
樂娘停下腳步,指著正殿中的高台,對眾多舞姬說道:“那便是你們今夜獻舞之地。”
寶扇揚起眼瞼,高台形似圓月,其高於正殿的其他席位,以便舞姬獻舞,可以讓在場眾人,都能詳細觀看。
看著那和夢境中一模一樣的高台,寶扇不禁收攏了柔荑。便是在這高台上,她會被狸貓打斷獻舞,接著為了避免傷到狸貓,毀掉小腿,從此墮入無儘深淵。
眾舞姬紛紛拿起自己的舞衣,這是皇宮的繡娘特意縫製的,皆是桃紅之色,越發襯得舞姬們麵似桃花。唯有一件舞衣不同,是碧波蕩漾的青翠顏色。樂娘見寶扇輕攏蛾眉,便拿起那件舞衣,走到寶扇麵前。
樂娘出聲問道:“在想什麼?”
寶扇接過青翠舞衣,並沒有故意掩飾地說“無事”,她像一個剛要登台獻藝的小姑娘,心中滿是不安。寶扇黛眉蹙起:“我有些怕……”
樂娘自然知道寶扇在怕些什麼,無非是擔心殿前失儀,獻舞不成,討不得陛下歡心。自寶扇幼時,便被樂娘挑去了教坊司。寶扇可以說,是在樂娘的注視下,從稚嫩的幼童,成長到如今的美貌女郎。見到寶扇如此,樂娘難免動了惻隱之心,她寬慰著寶扇:“無妨,待你獻舞時,我在高台不遠處,瞧著你便是。”
尋常獻舞,樂娘將舞姬送到,好生叮囑一番,便會返回教坊司。而如今,為了寶扇心中安穩,她便允諾會留在正殿,以殷切注視,讓寶扇安心。
寶扇聞言,果真舒展蛾眉。
寶扇今晚獻舞,其名為綠腰,是由前朝樂師所做。當時的帝王,極愛美人細腰,為討得帝王歡心,關於彰顯美人腰肢的樂曲,便層出不窮。在諸多樂曲之間,綠腰便是其中翹楚。
獻舞多是講究紅花需綠葉相襯,而綠腰卻反其道而行之。伴舞之人,皆是著豔麗顏色,而居於首位的舞姬,則是身穿一襲淡綠衣裙,腰間束係帶,綴瓔珞。這隻樂曲,不是為了凸顯美人,而是為了彰顯不盈一握的腰肢。瓔珞隨著美人輕舞,在腰肢間飄動,越發令人心馳神往。
寶扇換好衣裙,她身姿纖細,被淡綠衣裙籠罩著,整個人好似柔韌的柳枝,嫋嫋婷婷。如瀑青絲用一隻白玉簪子挽起,另外留出兩縷發絲,編成小辮,發尾紮上飄逸的青色薄紗,垂落在寶扇胸前。
連見慣了美人的樂娘,看到寶扇如此,都不禁露出驚豔之色。這般渾然天成,未經人雕琢過的美貌,不僅會令人生出覬覦之心,更會讓人心生憐愛。
男子便是如此,口中說著喜愛女子端莊有禮,但見到這種簡單純粹的美色,又將禮儀規矩拋之腦後,隻想著疼愛憐惜。
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