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城頭變幻大王旗(1 / 1)

秦吏 七月新番 1723 字 9天前

壽春楚王宮中,有一座荷台,台下是一池荷花。時值六月,高台下滿池荷花並蒂開放,淡淡清香沁人肺腑。

“製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吾等楚人很喜愛荷蓮,當年末代楚王也常讓嬪妃們以荷為衣裳,共戲於水中。”

蔡賜行走於此地,對身後比他老許多的範增喃喃道:“我記得十三年前,秦軍破城,也是五六月份,那會我身為楚王門尹,隻能無力目睹城破國亡,公主季羋不甘受辱,從這高台之上,抱著她喜歡的狸奴一躍而下,登時香消玉殞……”

“也是諷刺,國是亡了,這一池荷花卻沒開敗,一直長到了現在。”

說話間,蔡賜恍然發覺身旁沒人了,一回頭,範增卻坐在塘邊,盯著塘裡的魚笑道:“倒是個垂釣的好地方,不比巢湖差。”

見這老朽如此作態,蔡賜也不拐彎抹角了,踱步回去問道:“範公,那位‘楚懷王玄孫’,你究竟是從何處尋來的?我也在宮中許多年,甚至做過三閭大夫的副手,專門執掌宗室籍譜,竟從未聽說過!”

蔡賜的懷疑由來已久,五月底,他們才破壽春,範增就找來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孤兒,說成是“楚懷王玄孫”,硬將他推上個楚王的位置,仍稱楚懷王。

對此蔡賜頗有異議,但當時沒他說話的份,近日,隨著隨著黑色秦旗落地,赤色楚旗高高飄揚,昔日楚國的一切製度都被恢複了。

楚國的官製與秦燕齊三晉皆不相同,因為楚國不服周朝,搞了自己的一套,官吏製度比較複雜,名稱獨特,比如秦與其他五國的丞相、相邦,楚國稱之為“令尹”。

令尹之位,範增力薦蔡賜擔任,因為蔡賜曾是“房君”,是個不小的貴族,素來德高望重,更是碩果僅存的朝官,遂舉為令尹,範增自己隻做了不大的“左徒”之職。

雖然知道,彼輩不過是利用自己的名聲,實際上並無半點實權,但蔡賜還是想問清楚,否則心裡一直過不去。

麵對蔡賜的質問,範增卻隻盯著荷花道:“我聽聞,這滿池荷花最初隻種下了一顆荷子,經過數十百年,方有滿塘豔色,敢問令尹,這池子裡,哪一株才是荷花始祖的嫡係子孫?”

蔡賜搖頭:“數十年間,早已開枝散葉,幾度更迭,如何分辨?”

範增拊掌而笑:“對啊,所謂的嫡係子孫,是難以找到了,不過所有荷花,皆是始祖子孫,今上雖不是楚懷王玄孫,但羋姓子孫是假不了的……”

在楚地,羋姓子孫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範增這是坦然承認,所謂的“楚懷王玄孫”身份有問題了,蔡賜不免大憂。

卻不知範增也是有苦說不出,十多年前,他曾藏匿過一個真.楚懷王玄孫,名熊心,將他送到朋友班壹那裡去,豈料秦朝一道遷徙令,班壹北遷雁門,熊心作為牧童也跟著去了,範增無奈,隻好尋一個西貝貨來。

範老頭隻能道:“令尹覺得,如今嚴冬方過,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一株嫡係荷花呢?還是儘力讓荷塘的花開久一些?至少楚懷王的旗號一打出,四麵八方雲集響應,若令尹覺得不妥,等光複楚境,誅滅暴秦後,再慢慢尋找真正的王室子孫,何如?”

“大局為重,也……隻能如此了。”

蔡賜臉上陰晴不定,提醒道:“但範左徒也要小心,楚地如此之大,勳貴多有存者,心中有疑的,必不止我一人,比如那三家……”

範增一笑:“雖然少將軍自領了上柱國之職,莫敖也許給了龍且,但新邦國的不少官職,如大司馬、左右司馬、右徒、三閭大夫等,都給昭、景、屈三家留著呢。”

“就怕他們還看不上這些職位。”

蔡賜依然憂心,一來,是響應者並無他們想象的多,許多縣仍需強攻才能奪取。二來,秦朝官府遠沒有到“土崩瓦解”的程度,黑夫首義已四月,項籍舉事也快三個月了,“楚國”卻隻是占領了九江郡,稍微越過淮河奪取了陳郡數縣而已,而勢力當中,對未來將向何處發展,已有了些爭論……

正想著時,卻有項氏子弟來稟報:“亞父,令尹,少將軍從上蔡回來了,請二位去商議。正好有陳郡諸人來投,又收到一封淮陽來信,自稱是張耳、陳餘,聽聞少將軍舉義旗,複大楚,特遣使來約,願裡應外合,奪取淮陽及陳郡!”

……

“淮陽,乃古庖犧氏所都,曰大昊之墟,周初封舜後媯滿於此,為陳國,楚滅陳,以為大縣,數十年前,項襄王自江陵徙此,以為楚都……”

“淮陽瀕臨鴻溝,乃南北衝要,控蔡、潁之郊,綰梁、宋之道。且原野沃衍,水流津通,實乃楚與中原之間的門戶!”

新來的龍且倒是有幾分刷子,就坐片刻,三言兩語,就將淮陽的重要性一一道出。

他看向項籍:“而張耳、陳餘二人,我曾聽聞其名,皆是魏國大梁人,張耳是外黃令,繼信陵君後,梁地最馳名的大俠,陳餘則是在趙地更有名望,兩人為刎頸之交。”

“秦滅魏時,張耳殊死抵禦,秦滅魏數歲,已聞此兩人魏之名士也,購求有得張耳千金,陳餘五百金……沒想到,他二人竟是藏在了淮陽城內。”

過去十幾年裡,六國遺民為了躲避秦官府的追捕,真是絞儘腦汁,有如項籍一般落草為寇的,有像張良那樣逃到海外的,如張耳、陳餘般大隱隱於市的,倒是不多,足以證明二人之膽量見識,他們來信說要獻城,看來是有幾分真誠和把握的。

項籍對淮陽有點興趣,那是第一次戰爭裡,昌平君反正的地方,市中三千人振臂,遂大敗秦軍,若能奪取,肯定能震撼天下!

於是他道:“亞父,新近從陳郡來投奔的餘樊君、陳勝等人,亦請求我給他們一支兵,使北收淮陽,包攬陳地,便能北上中原了!”

豈料,範增卻不以為然:“北上中原,去作甚?去遭秦軍主力迎頭痛擊?”

旁聽的英布理所當然地說道:“去中原,自然是要誅滅暴秦……”

範增瞪了他一眼:“如今複辟的楚國,地不過九江一郡,卒不滿兩萬,縱然北上,如何與秦數十萬大軍相抗?”

他哈哈笑道:“幸好有黑夫首義,並且此僚口口聲聲要北伐靖難,吸引了秦廷的注意力。如今鹹陽的一切部署,調兵遣將,都是為了剿滅黑夫這大患,大軍集於南陽,與南郡方麵對峙,顧不上吾等這些‘群盜’。”

“此刻楚軍若去淮陽,無疑是在提醒秦廷,讓彼輩分兵來擊,倒是給黑夫分擔了壓力,少將軍,龍莫敖,楚國能做出這種損己利人之事麼?”

蔡賜附和道:“昔日,吳王夫差國勢未穩,便匆匆北上爭霸,結果落得個社稷淪亡,豈能效仿?左徒說得對,隻有先坐大,複楚故地,才能誅滅暴秦。”

範增頷首:“淮陽是重要,但此時此刻,楚國卻是萬萬不能去攻取!為今之計,還是要儘快收取東楚之地!”

所謂東楚,便是東海郡及江東的會稽郡,故鄣郡三處。

範增侃侃而談:“東海郡阻淮憑海,北接齊莒,南通吳會,春秋時,夫差欲通中國,道出江淮,即從事於此,且東海郡戶十數萬,不亞於九江,加上糧食充裕,沃野有開殖之資,方舟有運漕之利,可解楚國之乏。”

“而江東更是春申君黃歇長久經營之地,江東之人彪悍勇銳,若能得其相助,楚國兵力,將能倍增!待少將軍略取這兩處,遣一大將北取泗水郡,連通齊魯後,楚國之勢已成,再坐觀秦廷與黑夫兩虎相爭,以乘其蔽不遲!”

項他也不失時機地建言:“少將軍,東海郡亦是吾等故鄉,我來時,聽說項襄祖叔父、項聲叔父在下相帶著項氏子弟舊部舉事,正與秦軍惡戰,不如擊之!”

“就這樣定了。”

項籍起身,經過一番商議後,複辟的楚國,未來的戰略方向也已敲定。

“令尹與亞父、鐘離眛留守壽春,操練那一萬新募的新卒。”

“我與龍且率軍七千,前往東海郡,渡淮支援下相!”

“英布,你帶三千人,紮筏渡江,去收取江東!”

……

時間過得飛快,待到六月下旬時,留守壽春的蔡賜與範增收到了項籍發來的捷報:

率軍東進不過十數日,因為打著楚國與項燕的旗號,項羽已克?眙(江蘇?眙),東陽縣少年輕俠更舉事以應(江蘇天長),他們順利渡淮,與下相的義軍接上了頭。

項籍並得知,項纏也與韓國貴族張良,在下邳舉事,已奪取當地。

其餘擁兵千人為聚,誅秦吏造反者,不可勝數,東海郡形勢一片大好!

但壞消息也有,是來自泗水郡那邊的。

淩縣人秦嘉、銍人董譄、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徐人丁疾等,在項籍起兵前後,也紛紛舉事,各自占據了家鄉的縣邑,又合兵一處,以五六千人攻擊彭城,不知是沒收到“楚國複辟”的消息,還是另有打算,他們竟公然擁立舊楚貴族景駒,也稱了楚王!

這下,楚地便出現了兩個楚王……

“不好!”

範增暗道不妙,項籍在信中已暴跳如雷,要帶人去擊彭城秦嘉、景駒了。

但雪上加霜的,還在後頭。

數日後,已奪取廣陵縣(江蘇揚州)的英布遣項他來回報:“有舟師橫於大江之上!楚兵不得渡!”

“舟師?江東哪來的舟師?”蔡賜愕然,範增卻明白了,掐指算了算距離和時間,歎道:

“真夠快的,吾等還是遲了他一步……”

果然,項他說道:“那些樓船、艨艟,打著北伐軍的旗號!”

“是黑夫麾下的南海舟師!”

……

PS:今天隻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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