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殺意(1 / 1)

秦吏 七月新番 1356 字 9天前

雙手伸到滿地榕葉中,摸索片刻後,黑夫終於艱難找到了刀削。

握緊了它,努力彎起身子,慢慢割斷了腳上的藤根,整個人重重摔到地上!

他起身後,第一時間檢查了自己的傷口,卻見那根弩箭射穿了皮製的足縢,嵌入小腿肉兩寸內,但並沒有穿透過去。或許是因為鐘離眛撿了弩矢搭在弓上,弩矢較短,無法開滿弓的緣故吧,離弦的速度不算快。

萬幸的是,它沒有傷到骨頭,這還算“皮肉傷”,不然可有黑夫受的,這條腿直接會廢掉也說不定。

但也不能大意,這年頭可沒有後世的藥物,傷口感染致死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在撕扯身上的布條,準備拔箭包紮的時候,黑夫又想起那個楚諜離開時報上的真實姓名了。

“鐘離眛,他居然是鐘離眛……”

若不是同名同氏巧合的話,鐘離眛,應就是二十年後,項羽麾下最重要的大將,號稱”骨鯁之臣“,隻排在亞父範增之後。

“我初次和曆史名人接觸,竟是以這種方式。”

黑夫有些哭笑不得,根本就沒有偶然相遇,惺惺相惜,王八之氣收服。他是秦吏,對方是楚諜,一場你死我活的追逐,最後還被陰了一手,慘遭吊打,若非鐘離眛這個怪人畫蛇添足地放過了他,此刻,黑夫已是一具死屍了。

這算什麼事啊!?

但聽說那人是鐘離眛後,黑夫也不為這次莽撞追趕帶來的失敗感到奇怪了。

鐘離眛善於用兵,楚漢相爭時,漢王劉邦好幾次被鐘離眛擊敗,事後還對此人念念不忘,必殺之而後快。今日一見,雖然對方還是個小小楚諜,但行事用計,已經有點兵法的門道在裡麵了,果然是個極其難纏的人物。

黑夫不由暗歎道:”我還是太過得意忘形了,做亭長後,順風順水地辦了幾個案子,就有點飄飄然,竟小看了這世上的人物。卻沒料到,就在安陸小縣內,卻還臥著一頭來自荊楚的狼,一亮獠牙,我便落了下風。“

受過專門訓練的間諜,和一般的匪盜,果然大不相同。

失敗不可怕,怕的是失敗而不吸取教訓,這次的事,對黑夫而言,猶如當頭棒喝,把他猛地喊醒過來!

“我的初衷,是在這個大時代活命,慢慢往上爬,尋找機會,做有價值的事。而不是真的要做一個兢兢業業、忙碌瑣事,追捕盜賊奮不顧身的秦國亭長!”

“我當謹記此事,以為教訓,日後要圓滑一些,不可再以身涉險。”

“我是後世來人,我的性命,比劉邦項羽,甚至比始皇帝還金貴!”

話雖如此,但黑夫心裡依然有些不服,那種被人倒吊饒命的屈辱感,更是充斥心頭。但此刻鐘離眛早已遠遁,黑夫又受了傷,他的情緒,無從發泄。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腳步踩踏枝葉的聲音,黑夫連忙抓緊刀削,抬頭一看,卻是老熟人,遊徼叔武……

……

“黑夫亭長,總算找到你了。”叔武老遠就喊了起來。

“原來是遊徼,你不是去追跑散的馬群去了麼?”黑夫卻有些謹慎,他與此人一向不和。

叔武走到黑夫麵前道:“凶犯狡猾,我生怕廄典和黑夫亭長不是其對手,去到第三個亭舍告知當地亭長後,就立刻騎馬追來了。果然,廄典中了陷阱,他為我指了路,我便一路覓著亭長留下的記號過來,進了林子後,還發現了這個。”

他手裡的東西,正是黑夫被枝葉掛掉的赤幘。

“黑夫慚愧,中了凶犯陷阱。”黑夫有些尷尬,自己最狼狽的一幕,居然被老對頭看到了。

“凶犯狡猾,跑了也是常事,亭長勿要自責。”

叔武笑嗬嗬地將赤幘遞給黑夫,卻在黑夫接過的那一瞬間,突然將手裡的劍,橫到了黑夫的脖頸上!

“黑夫,將你手裡的刀削放下。”

“遊徼,你這是何意?”黑夫看著那劍,暗歎一口氣,心道今天莫非是水逆?但還是扔了刀削。

叔武一腳將刀削遠遠踢開,此刻黑夫手無寸刃,他便不再假裝,大笑道:“那凶犯,不對,應該叫楚諜,其實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黑夫冷冷看著叔武:“遊徼在亂說什麼?”

叔武板起臉來:“黑夫亭長不必裝了,我半刻前就到了此處,正好聽到你與那賊人的最後幾句對話。他明明可以殺了你,卻偏不殺,走時還自報真名,約著下次見麵時間。你若未與其串通,何必如此!也難怪那楚諜處處牽著吾等鼻子走,原來是有黑夫亭長協助啊!”

“我不懂遊徼的話。”

黑夫搖了搖頭:“我奮力擒賊,誤中陷阱,雖然失職,卻問心無愧。遊徼大可帶著我回縣城去,你我二人公堂對薄!若是所告不實,遊徼自己可是要受誣告反坐的!反倒是遊徼自己,明明到了跟前,卻不施以援手,坐視凶犯離開,百步之內見死不救是一罪,身為遊徼放賊人離去是一罪。要說與楚諜暗中勾結的人,你的嫌疑似乎更大些!”

“你!”

叔武麵色一陣青一陣白,他一心想要跟黑夫搶功,所以才來的這麼快,可到了跟前,眼看縣裡著名的勇士黑夫都被賊人倒吊起來了,叔武立刻就慫了,哪裡還敢露麵?

他是知道自己本事的,所以在凶犯走後,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出來,見黑夫如此狼狽,不免又得意起來,心生邪念,想用他聽到的隻言片語,潑黑夫一身臟水。

誰料,黑夫竟一點都不怕,叔武未能看到他驚慌失措的模樣,不由大為氣惱。

這些時日以來,縣右尉中對黑夫日漸倚重,對自己卻常常訓斥,甚至說要撤了他遊徼之職,讓黑夫取而代之……

嫉妒在叔武心中生根發芽,如今已經長成了參天巨木,蓋過眼前的大榕樹!

誠如黑夫所說,無憑無據告他通諜,坐實罪名的可能性不高,說不定自己還會被誣告反坐。

可若是,在這無人的山裡,將受傷的黑夫殺了,再說成是賊人乾的呢!

“殺了他!便無人再與你相爭!”

這個念頭一出現,叔武便再也無法止住了。他心虛地四下張望起來,左右無人,那些亭卒,恐怕再過一刻才能趕到,瘸腿的廄典就更不用說了。

黑夫見叔武眼珠打轉,知道他起了殺意,心中暗道不妙!

“對了,殺人,可不能用我的劍,那會被令史查出來。”

叔武的眼睛落在數尺之外,黑夫自己的劍上。

“彆動!”叔武繼續用劍指著黑夫,麵露凶相,他自己的另一隻手,則過去夠黑夫的劍……

“用黑夫的劍殺了他,就說是被賊人奪劍所刺,我趕到時,隻剩下一具死屍,這樣絕不會有人懷疑……”

正想著時,叔武卻忽然聽到背後有響動!

他也顧不上其他了,連忙回頭揮劍猛刺,黑夫卻早已跳將起來,閃開叔武的劍,同時雙手握著什麼,猛地刺中了叔武!

那根方才還插在黑夫小腿上的弩箭,全根沒入了叔武的眼窩中!

“叔武。”

叔武滿臉是血,痛呼著後退,黑夫則在一旁麵露獰笑:“你以為,人人都是鐘離眛麼!”

……

一刻後,當廄典一瘸一拐地帶著三名亭卒趕到時,已經在水潭邊洗乾淨叔武血跡的黑夫,正拄著劍艱難往外走來,同樣是一瘸一拐……

“黑夫亭長!”

廄典大喜,連忙讓亭卒去扶黑夫,急切地問道:“你沒事罷,賊人呢?遊徼呢?”

“都怪我。”

黑夫麵色戚戚,抬起頭,遺憾地說道:“我方才一時大意,中了賊人陷阱,被倒吊在榕樹上,不得脫身。而叔武為了救我,也被那賊人用弩箭射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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