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可願為吏?(1 / 1)

秦吏 七月新番 1278 字 9天前

“縣右尉找我?”

這是黑夫沒有料到的,跟著陳百將前往官寺的路上,他不禁琢磨開了。

“會是什麼事?難道說……”他心中一動,卻又裝作一臉懵懂,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跟隨陳百將步入縣尉官署。

秦國的縣級政府,大體分為民政經濟、司法、軍事治安三大塊,分彆由縣令、縣丞、縣尉負責。其中縣令是長吏,縣丞、縣尉是次吏,都是秩四百石,擁有自己單獨的治所與官衙。

黑夫進過縣丞的官署縣獄大堂,如今再來這一牆之隔的縣尉官衙,相同的是都不加裝飾,吏員來去匆匆,不同的是,這裡軍事色彩更重。

隻見門口衛兵披甲相對而站,一動不動,直直穿過二堂,戒備漸漸嚴密了起來,持矛肅立的兵卒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給他一種進入軍營的感覺。

想想也是,縣尉的職責,本就是掌治安捕盜之事。到了戰時,或者邊境征召徭役時,更要帶著全縣的壯丁趕赴前線,相當於後世公安局和人民武裝部兩個單位合在一塊,這麼一想,黑夫對這反而有幾分親近感。

在步入大堂前,陳百將和黑夫還被尉史攔了下來,要他們卸下身上的武器,而後又脫去鞋履才得進入。

陳百將在前,穿著足襪小步趨行,而黑夫就尷尬了,因為他連雙襪子都沒有!

黑夫隻得光著腳,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輕輕走動,但還是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音。好在他來之前匆匆用冷水衝過澡,還重點照顧了下腳,上麵沒有泥土異味,不然更尷尬……

時值午後,陽光從窗扉射入大堂,黑夫瞧見,左邊是擺放簡牘的書架,右邊是擺放矛、戟、弓、劍,戈五種武器的“蘭錡”,上麵染了紅漆,十分顯眼。

而大堂正中央,縣右尉杜弦穿著一身便裝,頭上戴竹皮冠,正端坐在案後,持筆批閱著簡牘。

彆以為軍事主官就都是武夫大老粗,在秦國,除了尉史、牢監之外,各個縣的遊徼與亭長等負責社會治安的小吏,都由縣尉來統領。每個月從各鄉、亭發上來的案件、捕盜文書,可以堆滿案幾了,肚子裡沒點墨水,怎麼處理這些公務。

黑夫還窺見,縣右尉的手邊,不僅擺放著他的銅印黑綬,還有半枚虎符……這是兵權的象征。

“稟右尉,公士黑夫帶到……”陳百將雙手合攏,長拜及地,黑夫少不得也要學著他來一遍。

“小人黑夫,拜見縣尉!”

杜弦手中的筆不停,抬眼看了看黑夫,點了點頭:“來了?一旁就坐,不必拘束。”

說是坐,其實就是到堂側跪坐,雖然膝蓋下的墊子挺軟的,但黑夫卻隻能學著陳百將的模樣,屁股微微沾著腳跟,上身挺直。這叫做“跽”,以示對地位遠高於自己之人的莊敬。聽陳百將說,這位杜弦不僅是右尉,還是爵位第6級的官大夫,比黑夫曾經見過的喜還高一級呢。

杜弦一直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黑夫就隻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坐著。期間,陳百將還躬著身子湊到杜弦跟前,眼睛看著黑夫,不知跟他說了些什麼……

黑夫能做的,便隻是眼觀鼻鼻觀心,暗暗猜測縣尉和陳百將的用意。這右尉杜弦的手段,從那天他懲戒賓百將,並讓左尉鄖滿無話可說一事便能看出,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他猜的沒錯,從黑夫進門伊始,杜弦就在暗暗觀察他。

聽陳百將說,這個黑夫在得到大量錢幣後,沒有大吃大喝,而是統統交給了兄長帶回家去,對家人能如此,這應該是個有報恩之心的人。

做徭役的那些天裡,他也是兢兢業業,沒有出格舉動,此人還算沉得住氣,沒有因為一時得誌而忘形。

來官寺之前,他還匆匆沐浴了一番,洗去身上勞役的泥土。入堂之後,沒有像某些鄉野村夫一般四處張望,誠惶誠恐。而是學著陳百將,一板一眼地做著禮儀,這說明,這是個聰明而懂得尊卑的人……

杜弦一直認為,他自己和任人唯親的左尉不同,看人不單看其能力,還看其本性,這樣的人,才值得提攜。

於是杜弦終於放下了手裡的簡牘,問道:“公士黑夫,早就聽聞你武藝不俗,可敵三人,本尉問你,可會用五兵?”

黑夫背後就是“蘭錡”,所謂五兵,則是上麵的矛、戟、弓、劍,戈五種這時代最普遍的武器。

黑夫照實回答道:“黑夫初次服役,未能接觸軍中兵刃,故隻會用劍,能拉開獵戶的弓,但射不準。”

“會用劍便可,劍乃短兵之首,君子利器啊。”

杜弦笑了笑,又問道:“聽聞你還能讀能寫?從何處學的。”

“年少時家境尚可,與兄長一起,隨裡中一位老丈學的。”

“能識多少字?會寫多少字?”

“公文律令上的字,大體都認得,但隻能寫三四百。”

黑夫一一作答,在詢問了黑夫一番後,杜弦開始直奔主題:“本尉不喜歡說話繞彎子,今日喚你前來,是要問問你,可願為吏?”

毫不猶豫地,黑夫立刻應道:“願意!”

經過這月餘的親身體驗,他總算是明白了,在秦國,社會地位最高的,除了立功的將士外,當數大大小小的秦吏。

身為秦吏,不但參軍時直接就是基層軍官,平日裡還可以積累勞績升職,立功拜爵的機會也更多,所以他心心念念,一直想要混進秦國的公務員隊伍。

黑夫長拜道:“小人求之不得!隻是出身卑微,未能進學室學律令,沒有為吏的途徑!”

據黑夫所知,秦國雖然沒有科舉考試,但入仕的途徑還真有不少,除了戰場立功拜爵外,還有“任子”“推擇”等。但前者是蒙恬、王離、李由等官二代的專利,後者相當於漢代的“舉孝廉”,需要你在地方上有家世、名望、財富,才會被鄉人推舉。

更多的,還是進入學室,向法吏學習律令,通過考核後順理成章地步入仕途,相當於後世的乾部培訓班。但入學是有硬性要求的,必須是“吏子”,也就是官吏的子弟才行。

像黑夫這種苦出身,以上途徑都行不通,他也曾暗暗期盼,希望有官員舉薦自己,或者因為做事出類拔萃,而得到官府的征召,隻是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孰料,今日縣右尉卻突然抽冷問了他這麼一句,難不成,自己終於要脫穎而出了?

“沒有途徑?哈哈,我看不然。”

這時候,陳百將作為杜弦的親信,知趣地接過了話頭:“眼下,便有這麼一個機會,黑夫,你可還記得湖陽亭長?”

“當然記得。”

黑夫哪能忘了他,若不是這廝,在縣城的這月餘時間應該很平靜才對。

陳百將道:“上個月他因與你的官司,被罰為鬼薪,這之後湖陽亭長一職便空缺了出來。縣中並無合適官吏繼任,當地也無人推擇人選……”

他話音一頓,看了看杜弦,得到其頷首同意後,才又道:

“這時候,右尉立刻便想到了你!還將你擒賊拜爵、旬日演兵奪魁之事告知縣令。縣令讓主吏掾破格征召你,若能通過官吏考核,便可試任湖陽亭長!黑夫,如此天賜良機擺在你麵前,還不快快拜謝右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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