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際會(87)
方大同是個好官。
尹禛雙手扶了對方起來,指了指路邊,“要不,今晚咱就在野外湊活一宿,正好跟方大人好好聊聊。”
方大同的雙腿都麻了,他起身踉蹌了一下,就感覺一雙有力的臂膀抬手托了一下。
他回身看到少年堪稱溫和的臉,心裡歎了一聲,“多謝侯爺。”而後尬尬的說了一句,“聽聞侯爺體弱,想來傳言並不能當真。”
“以前在京城,長在周王府,可也是怪了,就是養不好,三不五時的總是要病一病的。自來吃的藥比飯多。可自從離了京城,身子反而一日比一日強健。”
方大同:“……”這話什麼意思呢?是說在京城有人要害他?
這種事說不準的。
聖上沒想著叫他活,周王府究竟是想要傀儡還是想要如何,這事其實是說不準的。
所以,他去鎮北……隻怕是算計好的。
明處的險惡比暗處的險惡要好對付的多吧。
這麼一想,就覺得這個少年……其實怪不容易的。
彆說方大同這麼想,便是曹東也這麼想。
尹禛心說,就知道你們會這麼想。
他坐在剛點起來的火堆邊上,又指了指呂大力叫人搬來的另外兩個老樹根,“來,都來坐吧。”
兩人才坐下,那邊已經有人射了野雞野兔出來,去一邊清洗去了,今晚上除了乾糧,還有這個。
尹禛給火堆裡添柴,不緊不慢的,這才繼續跟方大同說話,“你莫要懼怕,這件事咱們合計著來。”
不管怎麼來,總之這個夏稅他總是得要的,對吧?
方大同問說,“侯爺,說實話,下官已是半百之人。老妻早已去世,一生膝下無子無女,當真是丟了命也了無牽掛之人。真就是朝廷治罪,要的也不過是老下官這一顆腦袋。可是侯爺呀,您這般之下,可有想過朝堂會有何種反應?”
尹禛歎了一聲,“方大人,若是朝廷敢發兵,你說我又在掙紮什麼呢?”
方大同一下子就愣住了:是啊!朝中的大臣無一站在聖人的立場上想事的,他們無一人勸諫帝王,說鎮北侯是禍患,除掉他吧。是先太子得人心,朝臣念著情分嗎?不是!那些先太子的舊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活著的也不在朝堂之上了。那這又是為什麼呢?因為滿朝竟是無人與聖人一心呀。
換言之,聖人不得人心。
他沉默了,良久的沉默,耳邊隻有火堆裡發出的劈裡啪啦的響聲。
尹禛拿了呂大力遞來的樹枝來回的擺著,驅趕蚊蟲,然後喊呂大力,“那邊有艾草,拔一些來。”
鮮艾草放幾根在火堆上,不一時就起了煙,鼻尖也有了淡淡的艾草味兒,縈繞在耳邊的蚊蟲少了,方大同撓著之前被蚊蟲叮咬的地方,邊上一雙手遞來了小瓷瓶,他聽見侯爺說,“擦上吧,止癢。”
擦上果然止癢。
方大同將瓷瓶又遞回去,這才道:“侯爺以為朝中最大的弊端是什麼?”
“君臣相左,此為最大之弊病。”
方大同挑眉:“下官以為侯爺會說,聖人昏聵。”
“他並不昏聵,隻是心中無天下而已。”尹禛輕笑一聲,“一個能處處算計的人,裝也能裝出個明君的樣子來,更知道怎麼做像是個明君。其實,隻要裝下來,裝一輩子也行。天下能因為他的裝受益,那亦是幸事。可惜,天下不總是太平的。隻要出點事,就能將他揭穿了。心中無天下而主天下,敢問是幸亦或是不幸?”
方大同問說:“侯爺這般……太子殿下知否?”
“知。”尹禛看著方大同,“可他覺得,他彆無選擇。寧肯與在下合作,奈何?”
方大同眼裡的失望一閃而過,“太子……唉!”朝中多少人看中太子,總想著太子能給朝堂帶來不一樣的東西,大周朝的將來注定要在太子身上。
可太子竟是沒有獨立站立於朝堂破局的勇氣!
要知道,帝王是無可依靠的。帝王他就是孤家寡人,永遠也不要試圖去依靠什麼人,一旦心理上膽怯了,就先落了下乘。
他與這位侯爺比起來,真的是差了太遠了。
方大同大著膽子問:“侯爺養兵,是為造反嗎?”
尹禛就笑,“要想著造反,我現在提兵南下,得京城易如反掌。可,方大人呀,大周是同一個大周,子民是同一批子民,擅起戰亂,本侯從未這麼想過。”
“那侯爺是……”
尹禛看他:“方大人還要繼續問嗎?你問,我必有答。隻是答了之後,這條船你可就下不去了。”
方大同一噎,還是追問了一句,“侯爺就不怕下官去告發侯爺。”
“你要是告發了,未嘗不是給了我一個動武的機會。彼時若是再有傷亡,許是我心裡能好受一些,更能心安理得?”尹禛說著就哈哈一笑,“說笑說笑,方大人莫要當真。”
方大同:“……”不!重點是你說的其實是真話,是認真的。
他心裡歎氣,這才問說,“侯爺想如何辦,您吩咐吧。下官知您有體恤之意,定是不會叫下官為難的。”
“推到我身上。”尹禛看他,“你上折子就說本侯手裡有先帝的令牌,你不敢不從。”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