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懷(93)
東盛宮前殿,簡單的收拾了起來。臨時給太子待客之用。
這宮殿平日裡隻有日常清理打掃的,其他的再多的維護是沒有的。像是每年翻新彩繪,也隻會翻新最外麵的一部分,裝點一下門麵,如此瞧著不寒酸就罷了。
因此,這宮殿遠遠看去,倒是顯得氣派非常。可真等進了裡麵才發現,這裡處處透著一股子寒酸。
柱子紅漆斑駁,門窗上的金屬釘已然是鏽跡斑斑。
地麵上到底如何,而今是看不出來。不是清掃之後,給上麵鋪了新的氈毯。這氈毯一鋪,就感覺這是在欲蓋彌彰,若是水磨石的地麵真的那般好,又何必多此一舉了。再加上地龍的一些縫隙裡肯定是漏煙的,大殿裡隱隱的有些煙氣,就更加驗證了這一點。
若是再看看整個大殿裡掛著的新帳幔,心裡就會越發的確定,這個東宮當真是窘迫。以新襯舊,更顯寒酸。
一個個的被引進來入席,很多人都不免皺眉,然後露出幾分嫌棄之色來。
冒度左右看看,冒國公府的位置比較靠前,除了宗室,就數他們府跟英國公府了。老英國公病了,來的是英國公世子。兩家幾乎對麵。
冒度低聲跟父親說,“爹,過會子您彆說話。太子說什麼便是什麼,懂嗎?”
冒國公‘嗯’了一聲便不言語了。
老冒國公立國便去世了,二代冒國公平亂失去了一條手臂,這些年一直在府裡,甚少在外交際。而今府裡拿事的一直是兒子。要不是太子的帖子,他也不會出府。
坐在位置上,冒度看著那些高談闊論的侯爺伯爺,心說,一個個不知死活的。
當上位者連最基本的體麵都不要了,那就是一個信號,一個很危險的信號。可惜,沒人領悟到這一點。
在寒酸的東宮裡宴客,這叫他有了後脊背發涼的感覺。
桐桐沒等林克用,率先進入了大殿。在侍者的引導下,坐在了正前麵。
因著賜婚,她為儲妃。其實,她坐在哪裡都可以。不過既然四爺叫坐在最前麵,她袖子一甩,便跽坐在了為她準備的位置上,看著下麵。
她正襟危坐,抬眼掃視一圈,竊竊私語聲瞬間便消失了。於是,諸位皇子和公主進來的時候大殿裡安安靜靜的。見他們進來了,也才起身見禮!
桐桐也是起身,恭敬的等著幾人落座。
大皇子左右看看,既然請客,何必這麼嚴肅?
六皇子才要說話,就見林三在上麵肅著一張臉,他瞬間閉嘴了。
而後,太子才姍姍來遲,不管是穿著還是配飾跟之前的四郎並無不同。這種時候,又得對著太子見禮。
四爺和桐桐扶起大皇子等人,四爺坐了,這才笑道:“都坐吧!諸位都是孤請來的貴客,安坐便是了。”
氣氛驟然—鬆,都笑著坐下了。
四爺這才擺手,石堅帶著人,上了茶來。茶上來了,一人一盞。
四爺就笑道:“今兒,孤請諸位喝茶。什麼茶呢?菊花茶!這菊花茶呀,是仙姑所住山上所產,乃兩位真人親手采摘晾曬,孤得了不少,一直沒舍得喝,今兒,請大家一起來品一品這菊花茶。”
淮陽侯忙笑道:“鳴翠山乃仙姑修行之所,必是仙氣繚繞。此山產的一草一木,必定都是有仙根的。臣等凡夫俗子,竟能喝到如此好茶,此乃仙姑與太子恩德,臣等感激涕零。”
臣等感激涕零。
四公主都快吐出來了,怪不得不叫這些人參與政事,這嘴臉可太難看了。她斜眼看太子,弄這麼些人來乾什麼?要這些人的人心何用?
四爺端起茶盞,將茶蓋揭開。其他人這才動了,還真就是每個茶盞裡飄著一朵乾癟的小菊花。茶水微微泛黃,喝到嘴裡,這個味道真叫人一言難儘。
菊花茶要好喝,除了菊花使用合適,最好還得要點冰糖中和口感,要是能點綴點枸杞,那更是再好沒有了。
可這個茶……像是泡了柴火的水。
四爺問說,“此茶如何?”
無人說話!再想諂媚,也說不出個好來。
四爺輕笑一聲,“茶不好喝吧!”
眾人就訕訕的笑。
四爺就帶著幾分悵然之意,“是啊,茶肯定不好喝。可這茶,當年可都喝過,諸位可還記得?”不給眾人說話的機會,他就繼續道:“太|祖他老人家留下了手劄上,清楚了記載了一件事。那一年初冬,太|祖麾下隻有將士三千人。長途奔襲,飲食不調,軍糧隻有炒熟的黑麵,餓了就著雪塞了充饑。大部分將士吃的喉嚨乾痛,嗓子沙啞。是太|祖帶著親隨,在野外尋了早已經乾枯的野菊,將其從積雪裡翻找出來,而後將乾枯的菊花摘回來,日日以此熬水,勒令每個將士每日需得喝此水。連著半月,將士的情況才好轉。”
說著就看向淮陽侯,“你是親曆者,可記得這事?”
淮陽侯的眼淚頓時就下來了,“是!太|祖帶著人跟老鄉打聽,之後翻山越嶺,從雪層下麵找乾菊,那東西小小一朵,要找夠那麼多人喝的談何容易?太|祖的手因此生了凍瘡,終其一生,凍瘡都不曾除根……”
四爺就點頭,“是啊!創業之艱難,太|祖從不曾忘卻。手劄上記著每一場戰役,記著每個人的功勳……孤為太子以來,皇伯父交給孤的第一件東西,不是太子的印璽,而是那厚厚的一本手劄。孤連夜讀了那手劄之後,心緒久久難平。諸位的功勳是皇儲要記住的第一件事,那孤就想著,得見見諸位,也叫諸位見見孤。咱們坐在一起,喝一杯當年的茶,憶一憶當年的事……”
大殿裡先是抽噎,緊跟著慟哭出聲,一個個呼喊著太|祖,呼喊著萬歲。
桐桐在大殿裡一掃,情緒起來了。
緊跟著,四爺就開口了,“太|祖不曾忘了大家,聖上不曾忘了大家,孤亦不敢忘了大家。這些日子,孤把六部都驚動了,叫他們調集諸位的資料。孤想知道知道,咱們這些開國的功勳之臣,而今過的好不好……”
“太子如此惦記,老臣們感激涕零。”
大皇子心裡歎氣,四郎真感激誰,萬萬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他是做的多,說的少。又何必擺這個龍門陣。
四爺一抬手,就有人抬著幾個箱子過來了。
才放好,四爺就起身,點著第一個箱子,“這是禮部呈送上來了,朕都翻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才發現,諸位都是聯絡有親的呀!連著兩代聯姻,關係如此親密,孤好生欣慰。”
大殿裡的哭聲頓時一頓。
大皇子愕然,扭臉看二皇子,二皇子顯然是不知道的。他不確定的看四爺,四爺垂下眼瞼,點頭表示肯定。
大皇子瞬時冷汗都下來了。
這些人遠離朝堂中心,等閒都想不起他們來。他們隻要不是辦下了什麼大事,一般誰關注他們。可就是這麼一些人,人家私下裡彼此聯姻。當然了,開國之處,身份對等,相互聯姻其實也沒什麼。可緊跟著再聯姻,那這連起來絕不能等閒視之。
就聽四爺又道:“這一箱子,是兵部的!兵部簡拔將領,有好些駐守地方的將領,細問了才知道,許多都是諸位的舊部!這些年來往頻繁!這般的袍澤之情,孤好生動容。”
說著就一頓,滿臉都是赤誠,“可孤又在想,太|祖不許近親結親,這話諸位可還記得?”說著,就起身,朝下麵走去,一個個的看過去,問說,“太|祖的話,可還記得嗎?”
一個個的起身跪下了,無人敢說話!
四爺就歎氣,“看來是記得的!太|祖怕後輩忘了諸位的功勳,特留手劄以記之,唯恐後人們不知道你們的功勳,叫諸位受了委屈。最近常見諸位的折子,口口聲聲都是不能背叛太|祖……那麼敢問,爾等如此,可算是背叛太|祖?”
臣等……臣等……臣等惶恐。
“莫要惶恐!”四爺轉身過去,步履不緊不慢,而後又點在工部的那一箱子上,“工部呈送上的最少,孤剛開始頗為擔憂!猜度這府邸都不修葺,可見是日子艱難。孤專門召見了工部尚書,這才知道,府邸修葺之後,不合規處頗多。但卻無人覺得該改,這便不曾入了工部之檔。違規僭越,禮部曾有彈劾。聖上下旨勒令整改之後……便沒有之後了。太|祖一再說,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法之一字,不可輕觸,諸位可曾記得?你們不記得,孤幫你們回想一下。冊封諸位爵位之前,太|祖設宴款待諸位,當時太|祖便說,他不希望殺功臣的事發生在本朝,因此,一再告誡,‘需得守朝堂綱紀律法,莫要背人倫欺民欺弱’,也一再警告,莫要逼的他揮淚削皮斷骨!何意,太|祖視諸位為骨肉,不願意折損爾等任何一個。而今,大陳江山依舊,可還有誰記得太|祖當日之言?諸位呀,此可算是背棄太|祖?”
臣等……有罪!
大殿裡滿是叩頭之聲,一聲聲的呼喊著有罪。
四爺又挪到刑部送上來的箱子麵前,“這裡麵的案子都不是大案子!也沒有一樁案子是鬨到了衙門裡的!可沒鬨到衙門,用錢私了了,這事便了了嗎?這裡麵有圈占田畝的,有行賄朝官為部將升官奔走的,有縱馬踩死人命的,有強搶民女的,有逼良為妾的,有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