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華(99)
四爺回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一臉表情詭異的桐桐,還有桐桐眼前那盆極品魏紫。她能把花養的更壯,也能修剪的更能開花,可是這是要造型的。
瞧瞧給剪的,完了!
要走的上官婉兒跟四爺走了個麵對麵,她先行禮,一臉的和善:“駙馬回府了。”
四爺腳下沒怎麼停,隻點頭回問了一句:“要回宮了?”說著,就吩咐秋實,“替我送送。”
是!
上官婉兒笑了笑,這駙馬,也不問此番來是為了什麼。她隨著仆從往出走,聽見公主說,“宮裡下旨,叫你替代裴炎。”
駙馬說,“聽說了!”
她還想聽駙馬接下來的話呢,結果就聽到駙馬說,“這個側枝剪了,你看這盆花像什麼?”
上官婉兒不由的回頭去看,一下子就笑出來了,駙馬做的好造型,一枝留出許多細小的枝節,長了許多花骨朵,不難想象,這再有三五天就開花了,必能看出花型小些的,一團團一簇簇挨挨擠擠的一堆;而另一枝呢,必是養出了一個極大的花骨朵來,等開的時候,這便是一枝大朵的和一堆小朵的,要是給這盆花取個名字的話,應該叫做一枝獨秀,或是豔壓群芳才對。結果現在好了,那一支特彆好的,生生被公主一剪子給剪壞了。
這駙馬也很有意思,那般大的權柄,在他眼裡竟是不及他那盆魏紫更重要。
回宮後,她就學傳旨的事,“……一說公主便驚訝了,一剪刀下去便把花給剪壞了……出來的時候碰見急匆匆回來的駙馬,見駙馬的袍子上還沾著木屑,好似是去看修建寺廟去了……說了請他替代裴炎位置的事,駙馬隻說聽說了……而後急匆匆的去看他的魏紫去了……把公主好一通埋怨,心疼花兒給剪壞了。”
武後歎氣:“隻有真正的富貴之家,才能養出這般的閒人來。”什麼官都做,可什麼官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而且,手裡的權大撒把,誰要他都給,可等事沒法辦了,找他幫著解決難題,他還不嫌人家煩,反而覺得這樣的下屬很好。凡是上折子,必是給屬下表功的。
像是工部,建造和冶煉的很多事,都找他幫忙了。每次上折子也提了這一點,宮裡自始至終沒有因此獎過他什麼,人家也當沒這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樣的人,看重的東西好像跟一般人不一樣。敢問有幾個人會花費那麼多的時間跑去看人家修建寺廟去?就問閒不閒吧?據說而今駙馬做的樂器,拉上千匹絹都換不來一把。
人嘛,在這個方麵用了精力了,那在彆的方麵可就沒時間琢磨了。
這孩子十多歲之前就是在病床上躺著的,能學的有限的很。他是幾乎成親之後才慢慢開始學的,學的都誇學問不錯,字寫的頗受推崇,畫能拿的出手。通樂器,精樂理,擅古琴。能跟先帝下棋,據說棋下的不錯。先帝給的評價是:“什麼都好,就是太溫和了,幾乎沒有攻擊性。”
棋品如人品,不能全信,但可以作為參考。
再加上他在建築上能跟閻立本成為忘年交,有事沒事的,還自己做雜工,什麼木匠鐵匠的活他都乾,把雜學學的比一般人都好。
他才多大?才學了多少年,他這一天到晚的,除了鑽研這個,還有時間弄彆的嗎?
看了十多年了,八|九不離十,也應該就是如此了。
聽聽,那般要緊的位置,在他眼裡不如被剪壞的一盆花。
上官婉兒不由的就笑,“英國公府人丁不旺,長房就留在駙馬這一根苗了,又病了那麼些年,能活著就是一家子眼裡最要緊的事了,自然便不在彆的地方強求。那般大的一個府邸,供養駙馬一個寶貝疙瘩,自然是怎麼富貴都不為過的!可這隻是駙馬的一半福氣,另一半是娶了公主。若不是公主,駙馬能富貴,卻也做不了閒人。再不濟,身為英國公朝事不得處理嗎?能這麼隨心所欲嗎?”
也是!就這樣吧,至於鎮國怎麼去教駙馬,那咱們就管不著了。
教?
嗯!是得教……一下!
桐桐落了一顆白子,問四爺:“在她的眼裡,她若登頂,我便是皇女,咱們沒有背叛的必要!可咱們在軍中的影響力在那裡擺著呢,又叫你接替裴炎的位置,軍權政權叫咱們捏著……是否有點托大了?”相信一個人的人品,這事很扯淡。而今就得把武後當做一個帝王去看,想叫一個帝王完全信任誰,那是不可能的。
四爺落了一個黑子,就看桐桐,“你就沒想過,她想奪軍權。”
桐桐拿著白子久久沒落下。
四爺也不著急,擺弄手裡的棋子,“你換個角度……你若是她,你此時會怎麼做?”
“軍中不能完全掌握,不能安心。”
對!坐在上麵,知道軍中埋了顆大雷,誰都不能安心。然後呢?
“然後得想法子奪了這個軍權,可我的身份不同一般,她也不能直接跟我翻臉,所以,奪權就需要一些技巧。”說著就看四爺,“比如說,把我的駙馬摁在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位置上……一則,她覺得你向來不在政事上花費精力和時間,不會做大以至於尾大不掉;二則,因為皇女有了繼承權,你作為駙馬背叛的可能幾乎不存在,因為迄今為止,咱們跟她的利益其實是一致;三則,你在朝中有好人緣,我在朝中有威望,她想通過你,用你的好人緣和我的威望辦一些她出麵不好辦的事,想做到上下通暢。”
四爺點頭,補充道:“四則,她要不動聲色的收攬兵權。比如,可以趁機改革軍製,整個打亂重組,如此之下,你的部署不說化為烏有,也幾乎是破壞殆儘。既做了應該做的事,又削弱了你包括其他將領在軍中的影響,何樂而不為呢?”
桐桐明白了,換言之,武後覺得給四爺的權利可以是虛的,或者說,四爺能是她的棋子,歸她擺弄,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用這點虛的,能握在手裡的,換取自己手裡這個實在的,不好掌握的軍權,是十分劃算的。
既能解了她眼下的困局,又能從長遠布局,是一步妙棋!
這麼想著,她就看四爺:“你這一步棋,布了十多年。”
四爺就笑,“想明白了?當初在軍中安插人,為的就是這個。不管皇位上的人是誰,都不可能容軍中這般大的勢力的,那麼,就必然得想辦法解決。她若是真要來硬的,這些人馬足夠咱們翻天了;可她要來軟的,我就是她不二的選擇。把我提起來,壓下你!公主和駙馬,可以是一回事,也可以是兩回事。在她的心裡,夫妻可以親密無間,也可以翻臉算計。所以,她用我的概率會在八成以上。”
於是,這個局就完美了!不管對方想怎麼辦,都能保證咱們安全無虞。除此之外,改革軍製,成了武後不得不做的選擇了。也順便做了想做但一直沒有機會做的事!
其實,不管怎麼改革,繞的過丞相這一關嗎?繞不過!所以,四爺同樣有了參與的機會。
桐桐看著棋盤,把棋子扔了,四爺擺的是一盤四處圍堵的死局,不管怎麼掙脫都是無濟於事的。
四爺點了點桐桐的鼻子,“明白了?”
明白了!這人的耐心是真變|態!
怎麼就耐心了?爺也自得其樂!難得這麼好的條件當一回富貴閒人,爺當的很認真,做的也很優秀。彆把爺說的那麼隱忍,那是你的臆想。
四爺往後一躺,渾身都舒展了,很是心滿意足的樣子。
桐桐就湊過去,“那你說,下一步武後打算怎麼辦?”
四爺反問桐桐,“要是換做你,你怎麼做?”
桐桐不好根據自己記住的那點不知道真假的曆史去猜度武後了,自己跟她不同,邏輯跟她也不同,一時還真不知道她會怎麼做。
人家怎麼做的呢?
人家先把裴炎的事交給刑部,叫刑部慢慢的去查。然後處理揚州叛亂。
四爺第一天當差,就被武後宣召了。武後問四爺說,“揚州之事,英國公覺得該如何?”
四爺一副可閒散的樣子,很坦誠的跟武後說,“駱賓王跟我很熟,以前經常請到家裡辦宴會,跟王勃、楊炯、盧照鄰一起,喝酒作詩,這人是個很有文采的人!這樣的人選官沒選上,臣覺得這是吏部沒做好……”
武後的手一頓,這個說辭呀!怎麼說呢?你跟反賊是朋友,這麼坦誠的告訴我,真的好嗎?自己手裡正壓著駱賓王寫的那篇檄文,罵的酣暢淋漓的,駙馬應該沒看。
上官婉兒輕咳一聲,提醒這位駙馬:那是反賊!裴炎就是因為說不用討伐,已經被以謀反的罪名關在刑部大牢了,您怎麼還動輒就是跟反賊是好友呢?
真是替這位駙馬捏一把汗。
誰知武後的眉頭隻揚了揚,就道:“此人確有才情。”為君得有容人之量,之前鎮國還跟上官婉兒提了這麼一句。自己如今的境況就是朝中有人反對嘛,且反對之聲還不小!那麼此時什麼最要緊呢?自然是刷名聲,顯胸懷最要緊了。
一個嘴上隻會冒泡的文人,容他又如何?
因此,武後覺得駙馬這股子‘直’裡透出來的東西是好的,就問說,“朕也想招降此人,英國公既然跟對方熟悉,可知誰能擔此重任?”
四爺就道:“友人去,他不防備。不若臣請王勃走一趟。”
王勃?就是那個李賢身邊的舊人,寫鬥雞獲罪那個王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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