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219)
四爺朝張采點點頭,抬手叫張采坐下,這才道:“在回答張先生的問題之前,朕先訂正一點。其一,韃子這一類在嘴上占便宜的稱呼,以後一律禁止。你叫我北韃子,我叫你南蠻子,沒有任何意義。事實上,千年來,北方的遊牧民族,時有興起。正視他,不自傲,重視對手,方可立於不敗之地。其二,你們嘴裡的韃子,已然有了一整套屬於他們自己的東西,他們不是化外野人,那是一個咱們想要拿下要付出不知道多大代價的國家。他們有他們的習俗,他們的文化,你可以不認同,但請選擇尊重。這不僅僅是對滿清是如此,對蒙古,對安南,對咱們的任何一個屬國,都是如此。在尊重人家文化的基礎上,再談其他。不要急著把咱們的東西強加於人。按說,咱們的船能走的很遠,咱們的心胸也該放大一點……天下大了,不獨獨一個新明。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國家,就跟人分各式各樣的人一樣。張先生,你可以問問理藩院的朱大人,給予彆人足夠的尊重,這是咱們對外最基本的要求。”
朱運倉站起來,朝張采點點頭,確實是如此的!從自己一接管對外的事務起,大明的政策一向是如此的。所以,張采這樣的憤世嫉俗之人,有些要緊的官職真不能給他。他這樣的性情,在要緊的時候往往能壞了大事。
張采猶豫了一下,然後表示接受這個說法。
四爺這才道:“關於是否引狼入室……”他說著,就看向王紀等人,然後跟張采道,“這一個,我不能詳細的在這裡告知你,因為朝廷的許多事,有一個保密期。但如今在坐的四位致仕的閣老,你該相信他們。他們能判斷出,朕是否在引狼入室。”
王紀看向張采,好似對他問出這樣不知輕重的問題很不高興。他沉聲道:“老臣可以作保,皇上那麼做有充分且足夠的理由,目的是為了新明好的。此件事,內閣曾經商議過,且全票通過的。”
張采皺眉,並不是懷疑這個話。但是,動不動就是秘密,朝廷是否有意在欲蓋彌彰?
坐在後麵的李夫人就接話了,“這位張大人,我家鋪子裡的賬目,那都是秘密,不可輕易示人。你怎麼會覺得朝廷該不設防呢?”
緊跟著就有人在後麵嘀咕了一句,“要是朝廷什麼都公之於眾,那學社的人是不是早把咱們的秘密帶出去了。”
這話不大不小,說的張采頓時是麵色通紅,而後坐下。
林雨桐知道,張采是那麼想的,而後真就那麼問了。他要是腦子裡想的了那麼多,也就不會叫人給涮了。
那個譏諷張采的,林雨桐在上麵看的很清楚,人和名字也能對的上。此人是什麼人呢?此人是胥吏!對的,就是衙門的胥吏。隻因在這一行裡做的人緣很好,被推舉上來的。
此人叫姚木,胥吏世家出身。
林雨桐把此人的名字劃拉下來,這是個膽子極大的人。
四爺就問,“還有誰,有什麼要問的?”
李夫人緊跟著就舉起手,四爺點頭,說吧。
“民婦問的是小事……”
“事哪有大小?”林雨桐就鼓勵她,“沒關係,隻管說就是了。”
李夫人這才紅著臉道:“女子出門做營生,所獲錢財,丈夫是否有權支配?”
這是新冒出來的問題,才一問出來,頓時就嗡嗡聲一片。這算是什麼問題呢?那照這麼說,丈夫的錢財,妻子也無權支配。
這個話該怎麼答?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她是覺得應該提高女子的地位,儘量的叫女子經濟獨立。但是呢,要說男子掙的女子有權支配,女子掙的男子無權支配,這其實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不合適。
林雨桐就說,“之前呢,少有女子出門做營生的,咱們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內。男人在外謀生計,女子在家操持家務,撫養子女,照看老人,分工明確。而今,出門做營生的女子越來越多,那麼,這就意味著,一個小家的銀錢更富足。男子的和女子的,加起來便是一個家的收入,他們共有,共同支配。”
男子若無收入,隻靠女人養的話,那女人可以拒絕,繼而提出和離。這得看女人怎麼去選擇了。不能一方麵要朝廷管著,不許男人用這個銀錢。而另一方麵了,她還想繼續她的婚姻,那這個朝廷怎麼管?能管著叫一懶漢去掙錢去嗎?管不了呀!誰都沒法管了!
但會聽的還是聽出來了,皇後說了一句:他們共有,共同支配。
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是說,女子在婚姻中,是享有和男子平等的權利的。
耿淑明閉了閉眼睛,還真是李贄的後人,在這一點上,她倒是特彆的堅持。
很多人都皺了眉頭,不是很理解,皇後為什麼總是把驚世駭俗的話,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李夫人滿意的坐下了,這是她期望得到的答案。
穀大娘緊跟著站起來,問說,“若是家中有女無子,家業如何繼承?”
這是律法需要完善的地方了,很多這種的都是根據家規來的!家規說,無子的話,親閨女隻能拿兩成,那就隻能拿兩成,剩下的歸族裡,那就得歸族裡。
林雨桐馬上寫了條子,“這就著律院填補律例,這一點提的很好。咱們的宗旨,就是律法大如天,任何人任何勢力,都不能乾涉。”
這裡麵牽扯到的是民間的宗族勢力。
可這一改,必定是在無子的情況下,女兒有權繼承遺產。那以此類推,有子有女的人家,又該怎麼分呢?這嫡子和庶子的分法,是不是就說了不算了。
若是按照一注,那這家裡的老人若是偏心,又怎麼保證嫡子的權利。
說起來簡單,但這需要動的地方其實很多,也很麻煩的!
王紀坐在那裡,隻是聽聽,就覺得三五年之內,這玩意都得在不停的修正中。需要爭論的地方太多了,一時都不知道從哪弄起。
這三個問題問完了,估計各個的腦子都有點懵,暫時沒人站起來問話。
林雨桐就打頭先問,她點了姚木,“據我所知,胥吏乃世襲。流水的官員鐵打的胥吏,胥吏與當地士紳百姓的關係,可以說是非常的緊密。我想問,據你所知,可有胥吏幫著隱瞞罪責,包庇作奸犯科者,收受賄賂銀或物,甚至於欺騙隱瞞上官……”
姚木頭上的汗瞬間下來了,這是禦前呀!一句假話都說不得!他起身,戰戰兢兢的,“回娘娘的話,您聖明,所言這些……都存在……”
“普遍嗎?”
“…………普遍!”這是胥吏賴以生存的手段。
啟明的眉頭狠狠的皺了皺,怎麼就覺得總有這麼些處理不完的事務呢。
四爺又點了坐在最後的一個老農,“可有一些好的荒地,當地的官員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