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22)
炭盆裡火炭燃燒,偶爾會蹦出一點聲響來。安安靜靜的屋裡,這點聲響似乎也變的刺耳。
方從哲似乎才反應過來,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已經涼了的淡茶,這才開口道:“王爺宅心仁厚,心係流民,臣甚為感動。賑災之事,您放心,方家一定竭儘全力。從明兒開始,方家就在城外設置粥棚……”
隻提方家,不說其他。
四爺將茶盞放在桌上,然後看了方從哲一眼,“方閣老,我一直覺得,跟聰明人說話,不用說那麼透徹。我是真將方閣老當聰明人,然方閣老卻將本王當三尺孩童。你這是非逼得本王將話往明白了說,是吧?”
方從哲皺眉,自己一個堂堂閣臣,在這裡跟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掰扯,就已然是無奈了。如今竟是想調度朝廷首輔按照其旨意行事,便是手握錦衣衛,你也沒這個資格。
裡麵的桐桐慢慢的放下筷子,年齡的弊端就在這裡了。哪怕求你的人,都將你當個孩子來對待,那你指望誰把身家性命掛在你身上,跟你乾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嗎?
外麵的四爺站起身來,無奈——小孩坐在大椅子上,沒氣勢呀!
他乾脆就起身,說方從哲,“方閣老,那咱們今兒就把話往明白的說。當初葉閣老舉你入閣,你可知原因?”
方從哲皺眉,不想搭這個話。
四爺也不用他答,“他是你的恩師,是你的伯樂,當初舉薦你,原本是指望你能調解各黨之間的關係,少些相互攻訐,多些相互妥協。你在任職初,也確實有那麼幾分意思。雖不能把一碗水端平,但你也儘量叫各黨之間的爭鬥保持在一個度之內。你出生在北直隸,長在北直隸,你祖上三代,其實都在北直隸。你隻是祖籍浙江,可對?”
對!
“葉閣老推薦你,看上你的能力在其次,關鍵是,他看上你能左能右的身份。北直隸的身份,叫你能遊離在各黨之外。祖籍浙省的身份,叫你跟浙黨之人有回旋的餘地。方閣老,你很清楚葉閣老此舉的目的,他希望你能與浙黨之人周旋,儘量維持朝堂的平衡。可是,人的能力有大小,葉閣老想叫你做的事,你發現你壓根就做不到……”
方從哲攥著杯子的手指節泛白,事差不多就是這個事,隻是說的太直白了些。
四爺轉過身看他,“你的仕途到此,都不算是有大的錯疏。能力有大小,你的能力不足以叫你勝任那個位子,這不是你的錯。可是之後呢?你沒有想著辦法解決問題,而是在發現浙黨勢大之後,隨之與之同流合汙。浙黨本就勢大,因著你的倒戈偏向,徹底成了排除異己的毒瘤!朝堂境況若此,你方從哲難辭其咎。若論罪,說你為第一罪臣也不為過!”
方從哲已然是麵色鐵青,站起身來,渾身都哆嗦,“好好好!好啊!老臣忠心耿耿……”
“方閣老!”四爺冷笑一聲,“本王年幼,朝堂之事涉及幾何?這個黨那個黨,本王如何得知的?方閣老曾做過東宮的師傅,太子是如何性情,如何品行,你難道不知?這樣的話是太子能說的出來的嗎?若不是太子說出來的,那以我之齡,我又怎說的出?方閣老,今日話出我口,你怒不可遏!可這話若我隻是轉述,你會怎麼想呢?”
轉述?
轉述誰的話?
除了皇爺沒彆人!
方從哲的臉上陰晴不定,怔愣在了當場。
四爺站在炭盆的邊上,手伸出來不時的烤個火。今兒的天更冷了,地下燒起來尤自不足,還得點著炭盆才能稍微好些。他烤著火,也跟著沉默半晌,這才道:“方閣老,之前如何,暫且不論!我今兒把話給你亮在明處,對你,我隻準備了兩杯酒,一個敬酒,一杯罰酒。第一杯給了你敬酒了,你若不接著,那對不住,隻能是罰酒了。”
這話方從哲依舊不全信!他一萬個不信皇爺將這樣的事托付給一個孩子。
四爺回頭衝他笑了一下,“方閣老,這麼多年的閣臣做下來,忘了什麼是敬畏心了吧!上麵那位便是打盹,可那也是吃人的老虎。老虎放在籠子裡,露出了疲態,你就覺得它慈悲了。可殊不知越是這樣的老虎,越危險。它若張口,那必是全力一擊。彆人能不能虎口逃生不知道,但首輔大人你,肯定是逃不脫的。現在,請方閣老設身處地的為皇爺想想。身處皇爺那個位子,他會怎麼做?彆說這是大逆不道,揣摩聖意這一點,你若修的不到家,首輔能做到現在?”
方從哲頭上的汗嘩啦啦的都下來了,之前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