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直奔東市。
陳跡掀開車簾,無聲的觀察著冷清的街麵,窗簾晃動間,他眼裡的光影不停搖曳。
金豬坐在他對麵抱著一隻銅手爐,溫聲道:「郡主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心思純淨之人沒有琢磨過人性,他們的謊話騙不了人,隻能騙他們自己。」
陳跡頭也不轉的問道:「金豬大人想說什麼?」金豬沉默了一瞬:「郡主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是不想連累你才說那些話,你是聰明人,我能看出來的,你肯定也能看出來。在無念山與密諜司裡見慣了爾虞我詐,偶爾見到這種場景便會忍不住唏噓。但是我必須提醒你,大勢不可違。」
陳跡問道:「金豬大人,何為大勢?」
金豬回答道:陛下想讓靖王死,內相也想讓靖王死,寧朝最有權柄之人都想讓他死,他就一定會死,這便是大勢。」
「嗯。」
陳跡忽然想起師父曾說過卦象,靖王府在劫難逃,此為天意。
金豬認真道:「聽我一句勸,轉身就忘了他們,隻當從來沒有見過。」
他繼續說道:「我剛被送去無念山的時候,也有很好很好的朋友,還有喜歡的女孩子。我那會兒以為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們,可現在回想起來,卻連模樣都記不住了。」
陳跡笑了笑:「大人放心,我明白的。」金豬將信將疑的打量他,最終隻能歎息一聲:「你能明白就好。
陳跡看著窗外換了話題:「大人,抓住雲妃以後有什麼打算?」
金豬想了想:「接下來就是白龍的事情了,與咱們沒關係。白龍應該會用最快的速度釘死靖王府與羅天宗的罪證,然後...」
他看了看陳跡的神情:「然後抄家問斬。」陳跡不再說話。
金豬坐在他對麵感慨道:「也不知這雲妃為何如此機警,竟在劉家舉事之前就逃了,定是有人在給她通風報信。」
陳跡不動聲色的放下車簾:「大人,到了。」說罷,他掀開門簾彎腰下車。
安樂街附近的兩個裡坊區已經被解煩衛封鎖,不許進也不許出,密諜們正在一條條小巷子裡挨家挨戶搜查,所有住戶被帶出屋子,在小巷裡站成一排等待盤問。
家家戶戶中,一切能藏人的地方都被翻了個底朝天,連地板都要用刀柄仔仔細細敲上一遍,看是否有中空的地方。
陳跡抬頭看去,隻見雲羊一襲黑衣,雙手環抱著站在一處酒家樓頂屋脊上,雙眼如鷹隼般掃視著街麵。
皎兔躺在雲羊旁邊的屋脊上翹著二郎腿,不知從哪位解煩衛頭上摘來一頂鬥笠蓋在臉上,腳尖一晃一晃的悠閒自在。
金豬撇撇嘴:「裝模作樣!」
他對馬車後麵的西風等人招了招手:「進去搜,搜到了大功一件。」此時,陳跡心情慢慢沉入穀底。
他原以為白龍說找到雲妃線索隻是個幌子,要麼為了釣出羅天宗宗主韓童,要麼為了釣出密諜司的內鬼。
但隻有他最清楚,這裡確實是雲妃的藏身之處。按照密諜司搜查的細致程度,雲妃被找出來隻是時間問題。
可陳跡感到奇怪的是,喜棠嬤嬤的背叛很突然,沒有早一天也沒有晚一天,偏偏是今天。
他深深吸了口氣,當先往巷子深處走去:「西風,你帶人搜查左邊,我帶人搜查右邊。」
西風下意識轉頭看向金豬,彼此皆是鴿級密諜論品級還輪不到陳跡來指揮他。
但金豬見西風望來,微不可察的點點頭,示意西風照辦。
陳跡領著二十餘名密諜在巷子中,挨家挨戶的搜查,他目光偶爾投向巷子深處的某一戶人家,眉頭緊鎖。
烏雲呢?
按說烏雲此時應該負責看護雲妃才對,為何遲遲不見烏雲蹤跡?
等等,既然烏雲不在此處,那說明雲妃也不在此處。
陳跡看了一眼其他密諜,徑直往巷子深處那戶人家走去,他手掌隻是在門上輕輕一推,門邊吱呀一聲打開了。
裡麵沒有落下門閂。
他走進去一看,雲妃昨日提的那隻菜籃子就放在屋內八仙桌上,而那菜籃子裡,竟斜放著一頁紙。皎兔嘁了一聲,重新將鬥笠蓋在臉上。雲羊低聲道:「我去看一眼。」
說罷,他向下躍去,身子在空中如紙片似的輕飄飄落地。
雲羊悄無聲息來到那戶人家門前,而後突然將門推開:「你在做什麼?!」
屋中,陳跡正在用指節敲擊著牆壁,他見雲羊推門進來,詫異道:「我在搜查這戶人家啊,雲羊大人怎麼來了?
雲羊狐疑的繞著陳跡走了幾步:「你怎麼搜查了這麼久?」
陳跡無奈道:「雲羊大人,所有同僚都搜查得如此細致,我這麼做有何問題?」
下一刻,雲羊冷笑一聲:「站著彆動,不然取你性命。」
他上上下下摸索陳跡的衣物,想要看看陳跡是否藏了物件,然而搜了半天,什麼都沒能搜出來。
陳跡笑道:「雲羊大人,先前我們之間是有誤會,但如今大家已是同僚,暫且先放下猜忌的心思,好好為內相大人做事吧。」
雲羊也笑了起來:「如此,甚好。你繼續搜,我再去其他地方瞧瞧。」
他轉身往外走去,出了門。
屋裡的陳跡、屋外的雲羊,一同斂起笑容。
冬日的天色暗得格外早,行人低著頭,神色匆匆歸家。
金豬罵罵咧咧領著陳跡進了一家麵檔,他坐在陳跡快步走上前展開那頁紙,瞳孔驟然收縮,紙上赫然一五一十的寫著靖王何時何地、如何交代雲妃勾連景朝軍情司的內容,一切主使者皆是靖王,而雲妃隻是奉命行事!
怎麼回事?
這封信是去妃故意留下的嗎,如果是,那喜棠嬤嬤突然向密諜司告密,會不會也是雲妃授意?
可是,雲妃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封信如果落在密諜司手中,靖王滿盤皆輸,再無回轉餘地。
陳跡站在屋中,如一尊雕塑,任由空氣中的浮塵慢慢落在肩膀上。
一時仁慈,幾乎鑄成大錯。
此時此刻,雲羊在高高屋脊上忽然說道:「喂,陳跡那小子突然獨自進了一戶人家好半天,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皎兔的臉蓋在鬥笠下慢悠悠道:「能有什麼問題,夢雞都試過他兩次了,真有問題夢雞能不說?再說了,金豬這老小子那麼謹慎,怎麼會把大麻煩留在身邊。」
雲羊皺著眉頭:「我總覺得不對。」
皎兔摘下鬥笠平躺著斜眼的看他:「要我說,咱們就老老實實給人家認個錯。咱們能打、他能動腦子,要是能一起做事,內相大人還不得大把大把賞賜咱們修行資源?」
雲羊撇了她一眼:「已經結仇了。」
皎兔笑眯眯道:「不過是紮他幾下而已,算哪門子仇啊,這世上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仇恨。大不了我犧牲一下色相,他這種年輕力壯的少年郎,哪經得起我這種誘惑?」
雲羊斬釘截鐵道:「不行!」皎兔嘁了一聲,重新將鬥笠蓋在臉上。雲羊低聲道:「我去看一眼。」
說罷,他向下躍去,身子在空中如紙片似的輕飄飄落地。
雲羊悄無聲息來到那戶人家門前,而後突然將門推開:「你在做什麼?!」
屋中,陳跡正在用指節敲擊著牆壁,他見雲羊推門進來,詫異道:「我在搜查這戶人家啊,雲羊大人怎麼來了?
雲羊狐疑的繞著陳跡走了幾步:「你怎麼搜查了這麼久?」
陳跡無奈道:「雲羊大人,所有同僚都搜查得如此細致,我這麼做有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