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茅草粥棚下,官差壘起青磚灶台,八口滾沸的大鍋飄出淡淡米香味。
王道聖對官差耐心解釋道:“大災之年,即便沒有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也必有青樓來買女童。放心,我不與你為難,你且將我名字報與張大人即可,我與他也算是老相識了。”
正當陳跡以為官差還要反駁時,卻見官差已經偃旗息鼓,神情訕訕道:“原來是王大人,卑職有眼不識泰山!”
陳跡小心問道:“郡主,王先生很出名嗎?”
白鯉詫異的瞅了他一眼,輕輕湊過身子低聲道:“王先生的名字你都沒聽過嗎?早些年他考中榜眼的時候就已經聞名天下了。”
陳跡嗯了一聲,他倒是真不知道自己這位新老師有這麼大的名頭,隻是報出名字便能讓府衙官差客客氣氣。
此時,官差看著王道聖,有些為難道:“王大人,登記造冊的事,我們可以去做,但您也看見了,粥棚這裡的官差也就十幾號人,待會兒施粥都忙不過來,可否等我們調些人手再說?”
王道聖看了一眼粥棚,又看了一眼官差的人數:“你們且去登記造冊,粥棚由我們來。”
官差怔了一下:“大人,打勺子施幾千份粥是個力氣活,怎能讓您代勞?”
王道聖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陳跡等人,“你們有沒有問題?”
陳跡答道:“先生放心,我沒問題!”
白鯉也笑吟吟的挽起袖子:“先生,我也沒問題。”
張夏見狀,當即將棗棗的韁繩拴在粥棚旁,也挽起袖子走過來:“先生,我們沒問題的。”
這時,世子說道:“人不夠。”
粥棚外的牛車上,陳問宗默默看著這一幕良久無言。
待到世子將目光掃過來,他當即要站起身,卻被陳問孝扯著胳膊拽了回去:“哥,你乾嘛?咱們是來遊學的啊。又不是來做苦力的。我見過那些官差施粥,舀幾千勺粥,舀得胳膊都腫了,一般都是府衙裡不受待見的官差,才會被派來做這種天寒地凍的苦差事。”
陳問宗神色肅然:“無需多言,你我讀聖賢書十餘載,豈能連這點是非都分不清楚?先前我沒下車,那是因為陳跡自己犯了錯,其餘人不必因他受累。可如今是為百姓做事,你我豈可退縮?鬆手!”
他甩開陳問孝的手,跳下牛車,挽起袖子:“先生,我也來幫忙。”
陳問孝孤零零一人坐在板車上,猶豫半晌,最終還是低著頭跳下牛車,與陳問宗站在一起。
王道聖掀開一隻鍋蓋,卻見雲霧般的蒸汽升騰起來。
待白氣散去些,眾人卻皺起眉頭,“米湯寡淡,一眼便能看見鍋底的米粒。”
陳問宗麵色凝重的看向官差:“粥澤呢麼這麼稀?我朝鐵律施粥時插筷不倒,你們怎敢煮這麼稀的粥?”
官差嚇得臉色慘白:“可不是我們要煮這麼稀的粥,是張大人這麼吩咐的啊、”
“張大人?”
“沒錯!”
官差解釋道:“張大人說糧食不夠了。想要讓城西,城南百姓熬過冬天,萬萬不可熬稠粥。真要按朝廷的規矩去施粥,隻需十五日,粥棚便會斷糧!”
“洛城糧倉裡也沒糧了嗎?”
陳問宗疑惑:“我記得秋糧上個月剛剛運到洛城。”
官差趕忙回答道:“張大人說,官倉裡的糧食不能再動了。若軍令來調糧,糧倉裡卻沒有足夠的糧,那是要掉腦袋的。”
“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嗎?張大人呢?”
“張大人說去想辦法了。”
張夏好奇道:“那陳大人呢?我記得陳大人最講原則,他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吧。”
官差遲疑。
張夏急性子追問:“你倒是說話啊!”
官差支支吾吾:“張大人找了一群訟棍和老光棍去衙門打官司。將陳大人拖在府衙裡了。”
張夏一怔:“啊這……”
王道聖抬手止住交談:“官差且去登記造冊,這邊有我們來施粥。”
說著,他開口對災民說道:“上前領粥,老弱婦孺優先。”
隻聽那聲音向外飄搖,明明並不大的聲音,卻硬生生傳出數百米去。
陳跡一驚,他看見災民慢慢站起身來,竟真的一個個讓老弱婦孺走在了隊伍最前麵。
他在西城門前見過施粥,他也知道災民是什麼樣的。
大家餓成這副皮包骨頭的模樣,誰還顧得上尊老愛幼?
可王先生隻一句話,便起了作用、難道王先生也是行官?
陳跡默默看向世子與白鯉:“王先生方才……”
白鯉小聲道:“我父親說先生走得是聖賢之路,口含天憲,可教化眾生呢。不過他也說過,先生還有些事情沒想明白,所以算不得真正的聖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