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內獄密室之中,金豬捏碎了手裡的酒杯,任由青花釉刺進掌心,滴出血來。
他緩緩鬆開手掌,任由瓷片混著鮮血落在桌子上:“小陳大夫,我密諜司從來都不是一個和善之地。外人說我等囂張跋扈、陰狠毒辣時,我從不辯解,因為我們就是這樣的。不管是我,還是雲羊與皎兔,我們得先踩著同僚的屍骨爬上來,然後才能踩著彆人的屍骨報仇。”
金豬用八仙桌上的白布擦了擦手上的鮮血,慢條斯理道:“所以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都得等你爬到我這個位置再說。放心,我不會阻你晉升的,隻要伱能助我滅劉家滿門,我們的承諾就永遠有效。”
陳跡認真道:“金豬大人,我能理解你。”
金豬平靜道:“你理解不了的。”
然而,陳跡真的理解。
他知道為父母報仇是種怎樣的感覺,你首先得把自己變成瘋子,然後沉淪在偏執的世界裡無窮無儘,不得解脫。
陳跡思索片刻說道:“金豬大人,我可以助你報仇。”
下一秒,金豬變臉,和善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他站上椅子為陳跡解開鐵鏈,又扶著陳跡坐下來遞上筷子與酒杯:“隻要願意助我,那便是我的親兄弟。”
密諜司之內,人人如瘋子一般變臉極快,隻要有共同的利益,曾經有怎樣的過節都可以暫時放下。
陳跡沉默坐於桌前。
金豬見他不動筷子,便主動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到他碗中:“我知道你也是記仇之人,沒關係,隻要殺劉家滿門,隨便你怎麼尋我報仇。你想給世子、郡主洗刷嫌疑對不對,大家正好各取所需,我隻要劉家死,其他人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跡依舊不答。
金豬笑道:“你已經將世子、郡主當做朋友了對不對?”
陳跡搖頭:“沒有,相互利用罷了。”
金豬哈哈一笑:“不用否認,我心裡跟明鏡兒一樣。”
陳跡拿起酒杯,將杯中黃酒一飲而儘:“那我也不需多言了,我來幫世子、郡主洗脫嫌疑,也祝大人大仇得報。”
金豬笑開了花:“好好好,這才對嘛,彼此坦誠相見,何必遮遮掩掩。”
陳跡放下酒杯,看向金豬,忽然問道:“金豬大人,內相大人是在你姐姐去世後多久出現的?”
金豬夾了一口菜吃:“你其實是想問,內相是不是從一開始便知道劉家巧取豪奪的意圖,卻不管不問坐視我全家慘死,然後在我最恨的時候,將我收入麾下?”
陳跡不答。
金豬哂笑:“內相大人正是這種陰狠毒辣之人啊,不然大家為何都稱他為‘毒相’?內相大人行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曾與我言,世上唯有兩種東西最鋒利,名與利;他又曾與我言,世上唯有兩種情緒最好利用,其一便是恨。”
“其二呢?”
“愛。”
陳跡一怔。
金豬給陳跡斟上一杯酒,又給自己新酒杯裡斟滿一杯,隔桌舉起:“內相大人手段毒辣,他將我調來洛城,知道我必然與劉家不死不休,這是陰謀嗎?不,這是陽謀。愛與恨做餌,你即便知道他在利用你,你也沒有辦法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