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紅衣巷色彩濃烈。
巷頭至巷尾張燈結彩,宛如天天新婚燕爾,夜夜酒酣愁消,滿樓紅袖招。
金坊之所以成名,便是在這大紅色裡用金箔與金粉將自己一根根梁柱抹成了金色,樓內的千秋亭藻井鑲嵌著一顆顆寶石金碧輝煌,璀璨絢爛,
這種做法在金陵已司空見慣,在洛城卻還獨一家。
紅衣巷外的角落裡,烏雲慢慢隱入黑陳跡則雙手悄然攀上牆簷,隻輕輕用力暗,便一躍而起,穩穩站在牆簷之上。
再輕輕一躍,雙手抱住樓閣延伸出來的簷角,將自己蕩上房頂。
他的右腿有傷使不上勁,好在如今已點燃二十六盞爐火,單憑臂力也能輕鬆攀樓。
陳跡蹲下身子,悄然打量著周圍,樓下人流如梭,仿佛流淌的河,樓上一個個灰色的人字頂屋簷,如此起彼伏的山丘。
條條屋脊如山脊,麵向紅衣巷的是有光的陽麵,另一邊則是無光的陰麵。
確定無人,陳跡慢慢行走於房頂之上的陰麵裡,他輕輕踩踏著灰色的瓦,生怕驚動了樓下的人,好在這紅衣巷本就喧鬨,微小的腳步聲不算什麼。
他一邊走,一邊目光越過屋脊,朝樓下的紅衣巷望去。
灰瓦上的陳跡走在夜色中,紅衣巷的白鯉與世子走在燈火裡,彼此仿佛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他轉頭盯著白鯉與世子的腳步,想看看世子要去哪裡,心裡隻想著千萬不要是金坊,那裡會有危險。
此時,卻見小販挑著扁擔來來往往,白鯉郡主停下腳步,從扁擔裡挑了一隻攢盒,攢盒裡則是飴糖與梅醬拌好的小菜,用竹簽挑著,一邊走一邊吃,
人群與紅色中,白鯉與世子皆一襲白衣,仿佛亂世濁流裡藏著的兩塊羊脂玉,格外茯條引人矚目。
下一刻,陳跡聽見身前、身後都傳來瓦片翻動聲。
他豁然轉頭,赫然看見兩名腰胯長刀的黑衣人,架了梯子從樓下爬上來。
冷僻的房頂之上,陳跡一怔,兩名黑衣人也是一怔。
這不知是密諜司還是軍情司的精銳黑衣人,爬上樓頂想要居高臨下俯瞰紅衣巷,觀察放哨卻剛好與陳跡相遇!(
刹那間,兩名黑衣人無聲拔刀,一前一後踩著傾斜的灰瓦掩殺而來。
陳跡心中暗叫一聲倒黴,剛剛爬上來的時候他就擔心有人跟自己想法一樣,所以他是確定屋頂沒人才爬上來的。
那會兒他還在心裡納悶,這麼好的觀察哨位置就沒人來占據嗎,軍情司和密諜司的小範圍戰場布局意識實在太差了。
誰成想,對方不是沒想到這裡,而是來的晚了
樓下的紅色裡歌舞升平,樓上的夜色中殺機畢現,三人誰也沒有呼喊說話,似乎都怕被外界發現。
陳跡快速奔跑起來,他儘量控製著自己無視腿上的疼痛,讓自己跑起來像個正常人一樣,在兩名黑衣人圍上自己之前跑出包圍,避免前後夾擊的危險。
可這兩名黑衣人也身經百戰,看穿陳跡意圖之後,立刻變化行動軌跡,一前一後聯動封鎖他的行動方向。
屋頂就那麼大一片地方,陳跡退無可退,除非直接跳下房頂頂。
他站在房簷邊緣,看著六米多的高度再想到自己那條受傷的腿,斟酌再三之後還是退了回去。
正思索的功夫,i兩名精銳已殺至陳跡麵同時揮到橫砍!前,
兩柄長刀如剪刀似的朝他絞殺而來,長刀刀身上映照著巷裡的紅光
呼吸之間,陳跡那刻在骨頭上的刀術本能仿佛被喚醒,猶如鐵錘鍛打的聲音在心中驟然迸發,他迅疾如雷般前後揮出兩刀。
陳跡速度要比兩名黑衣人更快,出刀雖晚卻後發先至。
出刀軌跡如林間白鹿,輕描淡寫,渾然天成。
叮叮兩聲金鐵交鳴,被淹沒在紅衣巷的嘈雜之中,卻見一名黑衣人的鍛鋼長刀應聲而斷,斷掉的刀身當啷落在傾斜的瓦片上,
順著房頂滑落進後麵的昏暗小院裡。
另一名黑衣人的刀雖然沒斷,卻也被震脫了手。
陳跡一怔,兩名精銳也再次一怔。
三人瞳孔驟然收縮,仿佛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錯金。
陳跡曾問奉槐,這敲擊在刀身上將手震得生疼的招式是什麼,奉槐回答,錯金,以巧力尋破綻斷刀,若不是鯨的材質特殊,也早就該斷了。
而現在,一個本該在圍攻下狼狽逃竄的醫館小學徒,在千錘百煉的本能下出手,竟是一出手便用醫館裡用來鍘藥材用的短刀,砍斷一刀,震飛一刀。
若不是陳跡第一次對外人使用錯金還有些生疏,恐怕兩柄刀會起斷掉。
兩名黑衣人相視一眼,他們隻覺得今夜有點詭異,能在這冷僻的房頂上遇到這種級彆的刀客也就算了,為何這刀客剛剛要跑為何這刀客比他們還震驚
殊不知,陳跡與奉槐廝殺時隻覺得有力氣都用不出來,對方身上毫無破綻,往往都是壓製著他打。
與奉槐這種人做對手,他總會升起一種無力的挫敗感,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沒有練刀的天賦。
可當他把對手換成奉槐以外的人,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兩名黑衣人低頭再看一眼斷掉的刀口心中升起一絲恐懼,但既然來了便沒有退縮的道理,
兩人裹挾著苦寒之地培養出來的堅決意誌,同時丟掉斷刀,從腰間抽出匕首刺來。
兩人配合默契,一佯攻一搶攻,一虛一實,封鎖住陳跡可能逃跑的路線。
然而陳跡忽然覺得,與奉槐相比,這兩人竟渾身都是破綻。
當一前一後兩柄匕首刺來刹那間,陳跡身子輕輕一側,避開兩柄匕首刺來的軌跡,而他左手抓住其中一人手腕,如鐵鉗般拉扯著對方無法將匕首收回去。
右手則輕輕一挑,刀刃便挑斷了另一人的手筋,當啷一聲,匕首掉落在房頂灰瓦上,滾到屋簷下的院子裡。
被斷手筋的黑衣人急速後退。
陳跡拉扯著另一人的手腕,如拉扯著一隻木偶般,緊緊貼著後退的黑衣人追擊,身催刀往。
短刀一下又一下刺進心臟、脾臟肝臟,最後一刀抹去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