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星辰用繩子拴著那片葉子的尾部,給牧川戴在了脖子上,葉子貼合在牧川的胸口,散發著淡淡光暈。
淩晨3:00左右,牧川就退了燒,牧星辰試了試牧川額頭溫度,給牧川喂了支營養液。
牧星辰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趴在床邊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床上早沒了牧川的身影,被子此時正披在她身上。
牧星辰打開門走出去,昨夜下過雨,今日的天氣格外晴朗,門外放著兩盆開得嬌豔的玫瑰,這兩朵玫瑰是牧川的心頭好,每日伺候祖宗似地伺候著,牧星辰見玫瑰的花瓣和葉子上還有水珠,知道牧川早起澆過花了,不知道這會又去哪兒了。
隔壁碎嘴的老太婆出來曬被子,見牧星辰在門口張望,用一種看好戲的神情道:“找你哥呢?大早上就被一群女人喊出去了。”
牧星辰沒理她,關上門往前街走去,剛走出巷口就在拐角看到了牧川。
牧川瘸了一條腿,到哪兒都得拄著拐杖,此時正靠在那根黑乎乎的拐杖上站在街角跟一群女人說話,這些女人七嘴八舌地圍著牧川,一張張濃妝豔抹的臉上含羞帶嗔,一會兒又不知道牧川說了什麼,引得一群女人笑得花枝亂顫。
還有一個女人伸手要去拽牧川的袖子,眼看就要碰上了,牧星辰黑著一張臉衝上前去,把牧川從人群中拽了出來擋在身後,女人們見此又咯咯得笑成一團。
“小星辰,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護食一樣護著你哥呢?”
“姐姐們還能吃了你哥不成?”
“瞧這小臉冷的,嚇死個人哦。”
“你說你看得這麼緊,這不是耽誤你哥嗎?”
牧星辰:“他該吃藥了,我帶他回去。”
牧川的聲音從牧星辰身後飄來,“辰辰。”
牧川的嗓音很特彆,說是朗潤又帶一點磁性的沙啞,有種慵懶與柔情兼具的風情,像是穿山掠海後於一個午後溫柔拂過耳邊的風。
女人們愛極了他這把嗓子,聽他說上幾句話就要惹得麵紅耳赤,百般要求也願意應了他。
牧星辰卻從來不吃他這一套,用‘回去再跟你算賬’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牧川碰了一鼻子灰也沒影響他心情,耍賴似地跟在牧星辰身後,一會喊手疼,一會喊腳疼,一會又說頭疼,走走停停拖拖拉拉地往回走,等這麼一路走回去,牧星辰已經沒脾氣了。
回了家,關上門,牧川明知故問,“辰辰,你不會生氣了吧?”
“沒有,”牧星辰無奈,“你燒剛退,大早上跑出去乾什麼?”
牧川到水池旁洗手,“有點事。”
牧川的手指很好看,病痛折磨下他身體消瘦得厲害,連手背都泛著一種不健康的蒼白,這種病痛在牧川身上,就融合出一種破碎病弱的美感,而牧星辰注意到的卻是牧川手上沾染的一點點泥土的痕跡。
於是牧星辰馬上知道,牧川又背著她出去接活了。
牧川伺候花草很有一套,哪怕快死掉的花草經過牧川的調理都能養回來,牧川靠著這手藝,不時出去接一點活兒賺點外快。
在這十三區喜歡花草的都是些有錢有閒的女人,牧川出入這麼些人的家裡,難免被傳一些閒話,牧星辰從小為了這些傳言沒少與人打架,身上不免帶傷,後來牧川為了牧星辰就不怎麼接這些活了,身體情況好的時候,就種些花草去賣。
這兩個月牧川身體情況一直不太好,上一批鮮花賣出去之後,牧星辰就沒讓牧川再費神培養花草,她課餘時間打了份工,加上之前的存款足夠兩人吃飯了。
這陣子有些忙,她不過一時沒注意牧川就背著她打了份工,牧星辰沒說話,心理有些不痛快,她懷疑昨晚牧川發燒就是因為偷偷背著她打工給累著了。
牧川沒有注意到牧星辰的心情變化,他洗乾淨手,仔細擦乾,然後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
盒子不過巴掌大小,通體黑色,用粉色絲帶綁了個蝴蝶結,看上去精致漂亮。
牧川把盒子推到牧星辰麵前,期待道:“打開看看。”
牧星辰若有所感地看了牧川一眼,她手指在衣服上蹭了兩下,深吸一口氣,牧星辰小心地拆開了蝴蝶結。
粉色絲帶散落,黑色盒子被打開,見到裡麵東西的一瞬牧星辰目光顫了顫。
黑色的盒子裡躺著一隻銀色殼子的口紅。
牧星辰活得糙,人生最大目標就是心無旁騖地搞錢,同齡女孩這個年紀喜歡的東西她從來不關注,但即使這樣牧星辰也認識這個銀色的小東西,大名鼎鼎的女神權杖口紅,號稱全星際女生的夢。
牧星辰之所以對這個東西印象深刻,是因為同桌與閨蜜討論如何讓父母在她生日時送她一支女神權杖口紅的時候,牧星辰就在旁邊,好奇之下隨口問了下價格,然後被它離譜的價格驚到了。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東西就要800星幣,夠她一個人將近一個月的口糧了!
牧星辰不理解,但是大為震撼。
而現在,這個貴的離譜的東西,就這樣出現在牧星辰的麵前,牧星辰眼角淚花刷的就出來了,倒不是因為感動驚喜什麼的,沒有,主要是肉疼,是鐵公雞被拔毛的那種肉疼。
這800星幣乾什麼不好,要是買營養液,她能喝一個月啊!
果然,她就知道,牧川的禮物永遠不會讓她‘失望’。
牧川一個單身漢,哪會養孩子,磕磕絆絆把牧星辰養大,秉持的就一個原則,彆的小女孩有的,牧星辰也得有。
牧星辰一個隻穿灰白黑的運動裝的鋼鐵直女,櫥櫃裡卻堆滿了蕾絲邊的蓬蓬裙,帶珍珠的小皮鞋,粉嫩嫩小包包這些軟妹最愛,不是牧星辰有收藏癖,這全是牧川心血來潮的的神來之筆,因為同齡的小女孩喜歡這些,牧川就覺得牧星辰也得有。
買這些東西於牧川來說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牧星辰猶記得,當初牧川為了給她買一個隔壁小女孩同款的洋娃娃,省吃儉用差點把他自己餓死的事跡,就因為那小姑娘拿著娃娃對著她說了一句,“看,你沒有吧!”
為了避免牧川差點把自己餓死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也為了阻止牧川亂花錢,從三年前開始,牧星辰就沒收了牧川所有錢,家裡一應開支她全權掌握,平時給牧川零花錢不過一周50星幣,並掌握營養液的采購發放,可牧星辰沒想到,牧川還能背著她接活,女神權杖這口紅這麼貴,也不知道這家夥又攢了多久才湊夠。
牧川笑嘻嘻的,“我聽麗絲說,現在你們小女孩都喜歡什麼女神權杖,你看看是這個嗎?我也不懂。”
麗絲就是老太婆說的前街那小寡婦。
牧星辰忍著肉疼,拿出口紅看了看,“好像是吧。”
“趕緊塗上給我看看,”牧川道:“麗絲說你皮膚白,塗這個色號好看。”
牧星辰笨拙地打開口紅,研究了一會,然後抬起頭跟牧川大眼瞪小眼,“我不會塗。”
牧川:“我看麗絲塗過,就順著嘴唇描就行。”
牧星辰看看牧川的唇,招招手,“過來。”
牧川湊上去,“乾嘛?”
牧星辰扒著牧川的腦袋,壞笑了下,拿著口紅就往牧川嘴上塗口紅,“拿你嘴唇練個手先。”
牧星辰三兩下塗完,眯著眼看了看自己的成果,比了個大拇指,“好看。”
是真的好看,牧川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天生有種撩人的神韻,蒼白的皮膚配上紅潤的唇更添兩分昳麗,但一點也不女氣,牧星辰看向牧川壞掉的那隻眼睛,有時候會想如果牧川的這隻眼睛沒壞,恐怕十三區的女人都要為牧川瘋狂吧。
“臭丫頭,”牧川氣惱地抹抹嘴,低頭看了看手上,一點顏色沒掉,驚道:“這東西怎麼擦不掉?”
“啊,擦不掉?”牧星辰拿從盒子裡拿出說明書看了看,恍然大悟道:“這個得用卸妝水卸,要不三天不掉色。”
牧川咬牙:“牧、星、辰!”
牧星辰見狀不妙,趕緊拿起破舊的背包就溜了出去,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門外遠遠傳來,“唉,我想起來我還有事要去腥紅峽穀一趟,4點回來啊!”
“對了,”牧星辰又折返回來,臉上的笑意消失,一臉嚴肅地叮囑,“這幾天水不太乾淨,你先忍著點彆喝水,我回來會帶純淨水。彆忘記!”
牧川瞪了她一眼,“知道了!”
腥紅峽穀是十三區郊外的一處天然峽穀,因為其特殊的地理環境,盛產珊瑚草,牧星辰前往腥紅峽穀為的就是采珊瑚草抵黑醫生的治療費。
珊瑚草是一種變異植株,最喜歡生長在陡峭潮濕的崖璧上,形狀像是一株漂亮的紅珊瑚,如它豔麗的外表一樣,本身含有劇毒,且通常有毒蛛伴生守護,采摘極為困難。珊瑚草與伴生毒蛛的毒素提煉出來能夠製作成的一種藥劑,具有強大的再生能力,市麵上對這種珊瑚草的需求很大,往往一株難求,因此極為昂貴。
腥紅峽穀兩麵的斷崖足有1200米那麼高,崖璧布滿了青褐色苔蘚,濕滑無比,紅色的珊瑚草就隱藏在其中,吸引著無數人為它喪命。
陡峭濕滑的崖璧,無處不在的毒蟲,還有搶奪成果者惡意的注視,讓這裡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去。
而斷崖底部,那些或新鮮的,或腐爛的沒人處理的屍體吸引來大量凶惡的異獸,也吸引來了成群結隊的異獸獵人。
這裡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墳場,地獄的麵目不及這裡殘酷,據說隻有常年被鮮血浸潤的土地,才會生長出不祥的鬼草,鬼草豔麗的花朵像是一隻隻從地獄伸出來的染滿鮮血的手,而崖璧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布滿鬼草的身影。
在這個地方,隨處可見的景象:有貧窮的人剛掉落山崖,就有興奮的獵人湊上前去,興奮蟄伏,等待異獸出現食屍趁機捕捉。
有時墜崖者尚未死去,臨死之前看著獵人們眼中的漠視與殘忍的興奮,眼中的痛苦、恐懼、憤恨、絕望比黑沉的烏雲更壓人心。牧星辰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那種絕望、罪惡、殘忍、興奮、嗜血交織的場麵,讓她直接吐了出來。
這裡每一寸土地,每一縷空氣都充滿肮臟罪惡的血腥氣。
沒有一個具備同理心的正常人願意來這個地方,可窮人活著就要向金錢低頭,甚至屈膝,他們彆無選擇。來到這裡采摘珊瑚草的窮人還是絡繹不絕,而在這個地方,保護采摘到的珊瑚草不被搶奪走絕不比采摘珊瑚草絕容易,特彆是對於小孩和老人來說。
不過昨夜下過雨,崖璧格外濕滑,大多數人都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來采摘,於是這個時間段相對來說還算安全,即使如此,牧星辰還是謹慎地順著人更少的斷崖西側的緩坡往爬上去,到達崖璧頂部後再用繩索輔助,從崖璧上部往下搜尋珊瑚草。
這裡一向少有人來,但牧星辰還是走得謹慎,突然,前方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牧星辰目光如炬,暗中握緊匕首,“誰!”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