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來看看這個。」克拉夫特把提燈靠近水麵,照映池底。

這尊雕刻光背殼就占了差不多四分之三麵積,大小高低不一的六邊形互相拚合一體,生硬又存在某種無法形容的規律與協調。

縫隙間的直棱顯示那些是大量棱柱的底麵,像某座沉沒的熔岩冷凝島嶼蘇醒過來,舒展柱狀節理組成的玄武岩身軀。

而托起它的不是地質運動,而是些具有生物特徵的東西。

【六棱柱】

這個幾何體多次在各種場合出現,作為異變的核心或乾脆就是象徵物。

習慣性思維將其默認為一種罕見的東西,大部分散落在深層的廣袤寂靜世界上,將來源成謎的生物組織重塑為供自己驅使的軀殼。

可如果事情不是這樣呢?它們完全可以同礦脈一樣,在某個區域富集,整合為能產生質變的事物。

「我好像……見過這東西?」困惑在格林身上浮現。

池底雕刻物帶來了說不出的奇怪的滿足感,像某段困擾已久的古老殘缺經文突然被補全,前後邏輯豁然貫通,將零散的領悟串聯起來。

奇怪的是,他無法找到任何在記憶裡的圖像對應,也說不出到底在哪見過。

可深刻的印象是不會騙人的,燙傷疤痕似的在頭腦中發燙。

他在身上摸索,尋找紙筆之類的物件來幫助回憶,試著用佩劍在地上描畫,刻出刺耳的白痕,「讓我想想,到底在什麽地方。」

一隻手伸出抓住他的右臂,打斷了動作,「大廳?」

「哦,是的……」格林頓住,不可思議地看著劍尖刻出線條組成的東西。六邊六角,完全由潛意識引導而成,與通道中大片圖樣如出一轍,「這怎麽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的,還是彆再看了,沒好處。」克拉夫特攔在他和水池之間,隔開視線。

神父按著額頭,從莫名的啟迪中脫離出來,不大的石室某一瞬間有種開闊感,諸多人物站在層層凹陷的階梯上,俯視水流彙集處。

有某種東西在下方水中巡遊。

【他感受到過那東西】

正如那些嵌入石壁丶臨終前儘力描繪它的人,隻不過他們感受到的更多丶得到的更多,失去的更多。

這種明悟簡直如同神啟,神父為自己從未在聖典中得到相當程度的啟示感到不安。幾乎在同一時刻,他發覺自己意識到了自己跟那些人的區彆——他身上缺乏與那個存在更深層的聯係。

【比如它的一部分】

他可以更接近那個存在,理解它是如何將巨石一分為二,正如彭德拉家族的先人「受選」拔出那柄無堅不摧的劍,兩者的本質可能完全相同。

「魔鬼的允諾比落地的蘋果還易得,比無人看管的金子還誘人,你需知那是地獄的邀請。」

神父低聲默念,把視線從克拉夫特的隨身包裹上挪開,環顧其他人的表情,尋找是否有領悟什麽的的跡象。

值得慶幸的是,沒有發現同行修士們有類似表現。他最後看了眼那處浮雕人物,流露出些許複雜神色,走向出口。

離開石室的台階有點狹窄,幾乎沒什麽躲避空間,在不高的垂直距離上右轉了三次,和城堡塔樓的設計相近,明顯有利於上方防守。

這點沒被占據此地的人利用起來,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有來自下水道的威脅能繞過陷阱和崗哨,或被虛假安全感麻痹了神經。

隊伍安全地通過了這段威脅性不低的階梯,進入了……另一座更大的廳堂?

他們進入的地方原來應該有過重物遮擋,還留有供移動用的滑軌和鎖止結構。

那是座兩人高石像,傾倒在地,碎成三段,頭身分離,雕刻精細的拄劍雙手連劍柄一起被砸開。

旁邊的同類也遭到了差不多的待遇,被推倒摧毀以尋找隱藏的東西。

能容納如此多石像的空間當然不小,可以稱之為「廳」。從印在地麵的痕跡看來,現在堆積在牆角的雜物原本應該被擺放在中央。

這些已經被潮濕環境泡透了的木質器具是置物架和放置其上的兵器,握柄腐朽得像被煮爛的骨鬆質,金屬部分也已不堪使用。

毫無價值,或者說有意義的肯定早被帶走了,不會留下。

這裡看起來應該是正廳或武備庫之類的地方,有著兩道側門通往耳室,而耳室中又開出不對稱的門洞,通往其它空間,顯得規劃混亂,抑或是一座迷宮的終點和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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