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隨著深入愈發稀疏的林中行進,空間的開闊使潛意識中的安全感逐漸被壓縮。雖然沒有誰明說,但看得出不少人都開始懷念那曾經絆住他們腳步的繁茂林區。

走在隊伍外圍的扈從頻頻四處張望,向沒有陪襯的嶙峋樹乾後投以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好像有什麽會從那失去綠色帷幔遮攔的林間光霧中現形。

他們進行一些枯燥的閒聊,把各種緋聞拿出來分享,但城堡裡的單調生活本就沒有太多供流言生長的土地,這點僅剩的談資也很快被反芻消化,隻能從一成不變的食物和訓練裡挑揀出些毫無意義的碎屑支撐著無味的交流。

此起彼伏的閒碎談話已經失去了本身的意義,僅僅為了維持著耳邊的聲音,保證隊伍不會陷入空曠的安靜中。

這片森林藏起了它的另一麵,留待訪客在靜默不言時發覺,這裡缺乏除自己外任何會發出聲音的東西。昆蟲在夜間合奏的背景音完全消失,連一聲鳥鳴也很難聽到。

這無異於在宴會的嘈雜氛圍裡飲酒時,突然發覺自己放下的酒杯與桌麵的磕碰聲成了整個大廳裡的最後一次聲響,使人本能地感覺周圍如同萬物停滯的空曠寂靜中,有什麽造成突變的因素會投來關注。

這在死氣沉沉的森林中行軍的時間每多一刻,那種被窺視感便越發強烈,有人開始抱怨稀疏的植物使隊伍太過明顯,並很快對遠處不清楚的樹影產生反應,在視線略過的瞬間把它們看作什麽彆的物體。

剛開始這種衝動還能被克製,隻是某位扈從的一次頓步丶正在組織的言語被打斷,但在一天後便發展為不時響起的低聲驚呼,對林中某處一段時間的注視和否定搖頭。

事後證明那確實不過是些視覺的小錯誤。被自重壓變形的半朽樹乾,長著遠處看來雷同頭顱的木瘤;或一叢比較瘦長的灌木,細節被衍射模糊。

對情緒直覺敏銳者能感受到大多數人緊繃的神經,在環境不斷輸送的暗示下緩慢而持續地加碼,隻在深睡時得到較好的休息。

但在這裡的行程超過兩天後,即使疲憊感和結實護甲的雙重加碼,也無法使人快速入睡。他們需要不斷交談,通過有意營造出的人類活動氛圍給精神以安慰。

群體情緒像樹皮下的菌絲蔓延,由騎士榮譽丶訓練成果丶個人臉麵之類的東西掩蓋著,沒有翻到明麵,隊伍依然保持著秩序。

他們比任何時候都希望見到什麽自己之外的動物,哪怕是異教徒向他們發起襲擊都好。

這個願望在第三天的早上實現了,或者說實現了一半。

還算不錯的視野讓他們發現了一條不太像獸徑的小路,踩出的裸露土麵像不可避免的斑禿出現在林中。從馬丁狩獵的經驗判斷,這更接近人類經常踩過形成的痕跡。

隊伍的情緒為之振奮,甚至發出了壓抑的歡呼,馬上被巴羅不那麽嚴厲地遏止。他們已然不再在乎隱藏行蹤,隻想儘快找到異教徒老巢,結束這場前奏過長的啞謎。

省去分心搜尋的時間,隊伍的速度大有提升。沿著這條小徑,他們很快遇到了在這裡發現的第一處特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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