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丶挑選丶操控眼線,是特工人員的基本技能。
在外人看來很不容易。可專業間諜做起來並不複雜,就是按流程操作。
專業間諜通過言行舉止丶知識結構丶身份習慣丶生存現狀丶性彆年紀等維度的觀察分析,就足以畫出對方的人格肖像。
人格肖像分為五大類丶十幾個小類。絕大多數人的人格肖像,都在這十幾個分類之中。
然後根據人格肖像,針對性的使用相應手段。
手段有很多種,可以單一使用,也可以組合使用。
利誘,始終是最常用,對大多數人都有效的手段。
從方鑒開始,朱寅已經在本鄉發展了十八個眼線,核心監視目標就是三大家族。
潛伏在王家內部的眼線就有三人,還不算龔這個潛伏王家的白蓮教香主。
朱寅指著一張紙條,對清塵說道:
「這是王家大院二管家的消息,說王朝闕的心腹巴已,秘密令人買了一些硫磺等爆燃之物..」
「昨夜王主簿回來,忽然說要公務繁忙,要調鎮上的鄉兵,卻巡視江麵.」
「還有這條,王朝闕突然給巴已一筆銀子,帳上支出了一百兩銀子—」
「再看這條。巴巳的小廝今天去了我們的工地,和匠人們東扯西拉—」
「巴已去了青雲觀,詢問三日之內是否有雨--之前來要求我們轉租的,
就是巴已派來的—」
「距離工地最近的季家,今日來了兩個借宿的外地人,說是來東山寺上香的—」
隨著朱寅將一條條看似不相乾的信息連接起來,寧清塵也明白了。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這些跡象表明,王朝闕會派人縱火焚燒工匠的窩棚。
一旦死傷慘重,那朱寅和姐姐作為雇主,就逃脫不了乾係。
朱寅又指著一個紙條,「這上麵說從昨天開始,有個年輕英俊的男子,
認識了在工地上管理廚房的靳雲娘,和靳雲娘套近乎。」
「靳雲娘似乎對他也很有好感,今天還讓他給自己幫忙做事,他倒也殷勤,一副討美人歡心的樣子。」
「再看這條。前天晚上巴巳見了一個年輕英俊的外地男子,那男子是個藥師—」
「這些信息綜合在一起,說明王朝闕是兩手準備。一手準備縱火,一手準備投毒。無論哪一招湊效,我們都完了。」
寧清塵打了個寒顫,抱緊了朱寅的脖子,「那怎麽辦鴨?他要是今晚動手—現在已經黑了。」
「不急。」朱寅冷笑,「現在工地上還在忙著呢。就算他們今晚動手,
怎麽也要等到夜深人靜的後半夜。咱們就設下伏兵,守株待兔。」
「至於靳雲娘--」朱寅眼晴一眯,「就看她的選擇了。她的生死,在她自己的手裡。如果她見色忘義,那就怪不得我們。」
寧清塵聽到這句話,不禁替靳雲娘捏了把汗。
雲娘,你可千萬不要見色忘義啊。
寧清塵很清楚,特務的手段有多狠辣,根本不會容忍叛徒。
之前朱寅潛伏在姐姐身邊,是準備一旦姐姐出賣機密,就連姐姐也乾掉的狠人。
這種冷血動物,為了任務是不會憐香惜玉的。
朱寅說完,就叫來了康熙兄弟,安排了下去。
清塵等到康熙兄弟離開,還是擔心的說道:
「就算抓到現行,也很難證明和王家有關係鴨,縱火者肯定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雇主是王家。」
「沒有證據證明縱火者是王家雇傭的,我們又能把王家怎麽樣呢?」
朱寅小臉上滿是殺機:「要什麽證據?隻要知道王朝闕對我們下手,那就是他的死期!」
朱寅剛剛秘密安排下去,又讓人將靳雲娘叫來。
很快,身穿米色褚子的靳雲娘就來了。
「主公。」靳雲娘一進來就道個萬福,「主公有何吩咐?」
「雲娘這兩日辛苦了。」朱寅嗬嗬笑道,「坐下說話。」
寧清塵看著人畜無害丶若無其事的朱寅,忍不住看了一眼靳雲娘,清澈的眸中帶著和嬰兒不相稱的擔憂。
靳雲娘在機子上坐下,兩手有點緊張的捏著衣角。
朱寅一點也不像個孩子,小大人似的說道:
「雲娘啊,接下來幾個月,工匠們的夥食,你就多操心了。我撥你一百兩紋銀,米麵菜蔬肉蛋,全部由你負責,工匠們不但要吃飽,也要吃好。將來再請他們,他們就更賣力了。」
朱寅等於是把所有人的後勤采辦大權,交給了靳雲娘。
靳雲娘道:「是。主公放心,俺一定好好做事,不讓主公操心,主公一心讀書便是。隻要不是大事,俺就不會麻煩主公。」
朱寅點點頭,「幫廚的人手夠不夠?還有什麽難處麽?有就直接說。」
靳雲娘搖搖頭說道:「人手夠用了。暫時沒有什麽難處,俺還都顧得過來。」
朱寅神色玩味,目光閃爍,等了一會兒沒見靳雲娘說什麽,就笑著說道:
「好,那你去忙吧。匠人們點燈乾活,也算儘心儘力,給他們加頓夜飯。」
「是!」靳雲娘站起來,「俺告退了。」
朱寅看著靳雲娘的背影,目光有點漠然。
寧清塵伸出小手,抓住朱寅的胳膊,奶聲奶氣的說道:
「如果雲娘真是犯了糊塗,能不能饒她一命鴨?她跟了我們這麽久。」
朱寅歎息一聲,「對不起清塵,我不能答應你。叛徒,一定要受到製裁,不能留,這是組織紀律。我說過的,生死在她自己手裡。」
寧清塵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小臉上滿是批判的冷笑:
「你和我姐姐,都是一樣的人。你們喜歡主宰彆人,掌控彆人的命運。
「你們不給彆人改過自新的機會,輕易裁決同類的性命,缺乏起碼的人道主義關懷,所謂逆我者亡,其實是絕對的利己主義暴君。」
朱寅神色漠然,「清塵,你可以驕傲,可以清高,可以批判,那是因為,你姐姐把你保護的很好。」
「在一個混帳的社會,我們不去掌控彆人,就會被彆人掌控,誰也不能置身事外,包括皇帝。沒有原則的仁慈,可能會讓我們萬劫不複。」
寧清塵爬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向千工拔步床,「我不和你爭,夏蟲不可語冰。你們這種人就算當了皇帝皇後,又能比封建君主好多少?還不是唯我獨尊?」
朱寅沒有再說話。
有句話他認同:夏蟲不可語冰!
靳雲娘回到工地上,立刻安排一群小學員,淘米洗菜。
一個長身玉立的英俊男子出現在她麵前,笑容和煦的說道:
「雲娘,你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靳雲娘溫柔的展顏一笑,「什麽?」
男子小聲道:「雲娘,你是個好女子,我昨天見到你,就徹夜難眠。隻要你願意,我就為你贖身。我還沒有娶妻,家裡有田有地——」
靳雲娘低下頭,看著自己的一雙大腳,神色報然道:
「俺有什麽好?真不值得你這樣,你還是走吧。咱們才認識兩天,你便如此——」」
那男子肅然道:「俗話說的好,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你我雖然才相識不久,卻一見如故。我未娶,卿未嫁,這便是天定良緣。雲娘,隻要你點頭,我就為你贖身。」
靳雲娘抬起頭,目光亮晶晶的,「你如果真有誠意,就那先回家稟告父母,隻有令尊令堂同意,你才能來贖我。
,
男子神色歡喜,「好雲娘!你果然是個有主意的,我沒有看錯你,我今夜就回家稟告父母,你等我的好消息!」
靳雲娘含羞帶怯,「陳郎,俺就信你一次,你莫要挑逗俺,尋俺開心。
「雲娘放心!」英俊男子說道,「我對你一心一意,豈敢以此開玩笑?
你隻管等我好消息罷!」
說完就興衝衝的轉身離開。
靳雲娘送他出去,一直看著他的背影,這才回轉。
不久之後,就有人稟報朱寅了。
朱寅對坐在床上的寧清塵道:「你也聽到了,雲娘可能已經瞞著我們,
和情郎互定終身了。」
「他們兩人說了什麽,我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兩人已經有了某種約定。」
「所謂女生外向,女子一旦屬意哪個男子,心裡就會向著他。何況,我還不是她的父母。你覺得她會怎麽選?」
「任何組織,最危險的始終是內鬼。靳雲娘若是為人所用,就會成為我們身邊的奸細,也是定時炸彈。」
寧清塵板著小臉,「她隻是在談戀愛而已,還沒有做對不起我們的事吧?」
「暫時沒有。」朱寅冷笑,「可隻要她為情所困,背叛是遲早的事。她才十五歲,情竇初開,你覺得她禁得住美男計的哄騙?
+
朱寅正說到這裡,忽然外麵又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到了門外,說話的聲音才響起來:
「蘭察,主公睡下了麽?俺有事對主公稟報。」
是雲娘的聲音!
「嘻!」寧清塵忽然笑了出來,看著朱寅滿是譏諷之色。
朱寅不由一證,神色頓時變得玩味起來。
隨即,門開了,靳雲娘帶著一身夜色入內。
「雲娘。」朱寅放下《春秋》,「你怎麽又來了?之前不是說沒事麽?
雲娘說道:「有件事,本來就想稟報給主公知曉。隻是八字沒一撇,說出來大驚小怪,怕主公恥笑。不過,剛才事情有變,還是要連夜稟報主公。」
說到這裡,她神色有點羞澀。
朱寅心中一鬆,「雲娘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雲娘道:「昨天有個姓陳的男子—————
雲娘把事情講了一遍,末了說道:「俺知道他不懷好意,是刻意接近俺,也就是陪著演戲,看他想做什麽。」
寧清塵忍不住笑了起來。
靳雲娘不知道她笑什麽,也不知道一個嬰兒能聽懂自己話。
朱寅問道:「雲娘,你為何知道他不懷好意?難道他有破綻?」
靳雲娘笑道:「他剛來的時候,看見了幫廚的幾個小姑娘。因為幾個小妹子都是大腳,所以他目露不屑之色,這種不屑之色,剛好被俺發現。
17
朱寅明白了,「你也是大腳。」
靳雲娘點頭:「他既然鄙視大腳女子,又怎麽會對俺真的有意?難道俺的大腳不同?當然是偽裝。」
「還有就是,他既然家世不錯,長相也不賴,為何年過二十還沒有娶妻?即便真沒有娶妻,又怎麽忽然就出現在俺麵前,還對俺一見鍾情?」
「俺從小命苦,知道人心有多惡,不是沒心眼的人。他既然存心不良,
俺就哄哄他,且看他搞什麽鬼。」
「直到剛才,俺才猜測,他故意接近俺,給俺灌迷魂湯,可能是要利用俺,對主公不利。」
朱寅聞言,不禁對雲娘有點愧意,他親自給雲娘斟了一杯茶,「雲娘,
你做的很好。更讓我高興的事,你能保護自己,不會被人蒙騙。」
雲娘微微一笑。看著小大人似的朱寅,心中充滿了溫暖慰帖。
雖然主公是個神童,說話做事像個大人,可在她心中,主公就像是弟弟一般。
她的命是主公救的,是主公讓她活的像個人。哪怕是死,她都不能讓心中的這個弟弟,受到傷害。
雲娘道:「俺倒是不在意他騙俺,俺就是擔心他對主公不利。畢竟咱們是外來戶,和本地大戶都不對付。」
朱寅神色釋然,「雲娘姐姐,你是個眼明心亮的人啊。說到此事,我剛好要給姐姐說,姐姐的婚事我不乾涉。」
「姐姐相中了什麽人,隻要人品過關,我就送一份厚厚的嫁妝,讓你風光大嫁。」
靳雲娘很不好意思,不過心中也很高興,報然說道:「那俺就謝過主公了。隻是,此事俺該如何處置?」
朱寅道:「虛與委蛇便是,演戲而已。隻要他占不到你便宜,口頭上都應著。」
靳雲娘嫣然一笑,「好,俺心裡有數了。」
等到靳雲娘離開,朱寅不禁幽幽歎息一聲。
「女人之心,真是詭莫測啊。我這個老牌特工,至今摸不著女人的心思。」
「漂亮的女人多半都善於騙人麽?那個姓陳的家夥,自以為奸計得售,
卻不知道被雲娘騙了。」
「他,太小看女人了。」
寧清塵笑嘻嘻的,奶聲奶氣的說道:
「所以鴨,你是錯怪雲娘了。你們這些狗頭特務,就是疑心病重,看誰都懷疑是內鬼叛徒。」
「行行,是我錯怪了。」朱寅很是開心的笑道,他爬到千工拔步床上,「我不是說了嘛,將來讓她風光大嫁。」
他躺在床上,忽然心中一陣空落落的。
因為采薇走了。
寬大的千工拔步床上,隻剩他和寧清塵。
寧清塵可憐兮兮的說道:「小老虎,你說,我姐姐到哪裡了?」
朱寅有點惘然,語氣也有點低落了,「順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