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絕對不會搞錯。
沒想到,火藥藏在聖像裡麵。
朱寅仰視著一丈多高的孔子像,神色淡然,心中凝重。
在黑虎的幫助下確定火藥的存在,他的推斷就閉環了。
已經沒有懸念。
哪怕他沒有透視眼,看不到聖像內部的火藥,也能下結論了。
「黑虎啊。」朱寅摸著黑虎的頭,在黑虎耳邊小聲說道:
「你可是立了大功啊。我代表大明朝,授予你一級功勳,加護國神獸銜。」
「哇!哇!」黑虎搖著尾巴,叫聲帶著奶氣,在主人懷裡撒嬌。
朱寅口頭上給黑虎授了勳,再次看著聖像。
難怪。
難怪這聖像的金漆是重新鎏過的,顯得很新。原來是為了利用聖像裝火藥。
孔子的聖像是要定期維護的,要始終保持聖像的光澤。
如果有人以給聖像鎏金為藉口,就能攬下鎏金的工程。
隻要搞定日常管理孔廟的府學教授即可。或者更大膽一點策猜測:應天府學教授,已是耶穌會的走狗?
既然後世研究發現,曆史上的耶穌會暗中收買了很多官員,那多一個府學教授,又有什麽奇怪?
攬下工程,利用給聖像鎏金的機會,就能將銅像替換成陶像,再將火藥裝填在中空的陶像之中。
陶像當然比銅像輕,但要是裝滿火藥,那就很重了。
孔子聖像很高大,又無須精雕細鏤,所以用的不是失蠟法,而是範鑄法和分鑄法。
隻要陶像摸子和銅像模子用的是同一個,就能鑄造出和銅像大小輪廓相同的陶像。再刷上金漆,足以亂真。
然後陶像元件運進來,銅像拆解運出去。
銅像腹中用來裝臟的經典書籍,完全可以一把火燒了。
工程在手裡,這些操縱乾分簡單。
至於火藥,那就更好搞了。說不定,還是洋人提供的更高純度的火藥。
唯一有些難度的,就是效率了。
畢竟從海老爹掀起大案,打擊耶穌會,也就過去了十幾天。
而這尊裝滿火藥的聖像,放在這裡最少也有一天吧?
這意味著耶穌會的在華勢力,從決定製定報複行動,到將裝滿火藥的聖像放在夫子廟,最多隻花了十幾天時間。
效率很不低。
這個效率說明什麽?
說明南直隸的耶穌會,仍然有很強的殘餘勢力。
在西班牙國內正在組建徵明遠征軍的大背景下,耶穌會底氣十足,絕不可能偃旗息鼓。
在明年無敵艦隊覆沒的曆史事件發生之前,耶穌會隻會變本加厲的進行間諜丶策反丶破壞活動。
等到西班牙被英國擊敗,徵明計劃被迫中止,耶穌會才會變得「友好文明」
起來。
朱寅想到這裡,忽然很是後怕。
原本曆史上海瑞沒有打擊耶穌會,也就沒有耶穌會在夫子廟的報複計劃。
是因為自己的作用,海瑞才發動了整肅大案,摧毀了地下教堂,還逮捕了一批傳教士。
也就招致了耶穌會的報複計劃。
那麽,這個恐怖襲擊的最早推力,其實就是—-自己?
如果自己沒有查出這個巨大的陰謀,今日發生夫子廟大爆炸,那就是自己改變曆史,間接造成了慘案。
想到這裡,朱寅心中更是殺意如鐵。
隻是他的小臉,看不到絲毫端倪。
耶穌會這個間諜組織真是用心險惡!
為了報複襲擊無辜百姓,還選擇了孔廟,將火藥放在孔子的聖像之中。
極其陰險歲毒。
不但要殺人,還要將孔子聖像炸的粉身碎骨,毀滅孔廟,打擊華夏的意識形。
可見他們對阻礙傳教的華夏本土信仰,何其仇恨。
朱寅帶著小黑,退到數丈之外,再次打量周圍的環境,評估爆炸效果。
四米多高的聖像,裡麵最少能裝三千多斤火藥,最多能裝四五千斤。
就算三千斤好了,是紅夷大炮發射一千炮的火藥用量。
換算為TNT,最少是五百斤TNT的當量,
而且還是密封狀態,外殼是容易炸開的陶瓷。
那麽它的殺傷力,會覆蓋方圓百米,爆炸產生的千度以上高溫,會瞬間點燃整個大成殿,造成恐怖的大火。
在人流最密集的時刻,那將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很多人當場會被炸死,很多人會陷入火海。
很多人驚恐之下為了奪路逃走,會造成可怕的踐踏。
最後,炸死的丶燒死的丶踩死的,會是一個驚人數目。
有著古老曆史的夫子廟,也會燒成一片白地。火勢甚至會蔓延到周圍密集的建築,讓整個繁華的秦淮北岸陷入火海-—·
朱寅忽然想起,天啟年間的王恭廠大爆炸,是在端午節期間。
這一次,是在中秋節。
都在華夏傳統佳節期間。
朱寅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既然找到火藥的位置,接下來就好辦了。
他看看大成殿外的日,正是午時初刻,
還早。
這個時間,那些人還不會動手。
他們需要夜幕的掩護。而且今夜是中秋夜,到時人更多。
夜裡動手,也方便撤退隱蔽。
周圍的遊人們興致勃勃,歲月靜好,渾然不知旁邊這個男童,心中想的什麽。
朱寅忽然就找到了當初的感覺。
那種默默守護,而你們不知的感覺。
當年有的戰友死在國外很多年,世人都不知其為何而死,為誰而死。
朱寅像個普通遊客那樣逛了一圈,就抱著黑虎,帶著梅赫出了夫子廟。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稚嫩的背影有點孤寂。
他沒有立刻去泮池和莊姝丶唐蓉彙合。
寧采薇看到朱寅小小的身影出現,一顆懸著的心陡然落下,眼淚忽然就奪眶而出。
「寧姨,你哭個甚麽?」丁紅纓忍不住問道。
心道,這個寧姨畢竟才十歲,還是好哭了些,
「沒事。」寧采薇淚目笑了,「我眼睛裡進了沙子。」」
朱寅走到寧采薇麵前,哪怕是噪雜的大街上,也覺得世界忽然變得安靜下來「好了?」寧采薇似喜非喜的凝視朱寅,清澈如水的瞳孔中,映照的滿是稚童的身影。
朱寅點點頭,給了女郎一個安心的笑容。
「「好了。」」
他抬起小臉,望著天上的秋陽,神色恬淡,眼睛微眯。
「萬裡無雲,秋高氣爽。第一次發現,南京的天空,就像汝瓷的顏色。」
他取出海瑞送的牙牌副牌,遞給丁紅纓。
「紅纓,你持此牌,火速去一趟玄武湖邊的都察院。」』
「見到海老爹之後,你告訴他,我有重大緊急的案情,要稟報於他。請他無論如何來一趟。」』
「就說我走不開。此事要保密——」」
丁紅纓答應一聲,就火速離去。
朱寅也沒有閒著,他將事情的始末說給寧采薇,寧采薇聽了也是又驚又怕。
那些宗教狂熱分子,實在太毒了。
為了報複,完全不擇手段。
要不是小老虎是個老牌特工,敏銳的發現了問題,又有黑虎找到了關鍵線索,會是什麽後果?
都不敢想!
接著,朱寅一邊觀察進出夫子廟的可疑人物,一邊等候丁紅纓的訊息。
不到半個時辰,朱寅就發現之前見過的那幾個不像讀書人的士子。
他們果然進入了夫子廟。
可是不久,他們又出來了。
很明顯,這就是偵查踩點了。他們是檢查秘密有沒有泄露,有沒有人懷疑聖像有問題。
朱寅肯定,等到稍晚,他們還會再進入夫子廟。甚至,到時會有更多的同夥進入。
但這幾個人的的相貌,朱寅都記得清清楚楚。
半個時辰後,丁紅纓滿臉失望的回來。
「虎叔!」丁紅纓搖頭,「今日中秋,都察院兼著操江的差事,所以海青天去長江對岸了,說是帶了月餅去慰問江防將士—」
「老爹不在南京?」朱寅眉頭一皺,頓時有點著急了。
巡查私訪,的確是海瑞喜歡乾的事情。他當知縣時,就喜歡到處巡訪。
可是現在他不在南京,朱寅怎麽辦?
朱寅現在需要一個很相信他的權勢人物,直接配合他破案抓人!
他自己沒有執法權,也沒有兵啊。
現在去長江上尋找海老爹,肯定是來不及了。
若是直接去官府報案示警,很可能不但抓不到人,還會促使敵人改變計劃,
提前引爆夫子廟!
朱寅不相信南京的官府。既不相信其處理危機的能力,也不信其保密措施。
「隻有找莊縣丞了。」寧采薇神色凝重的說道,「我們要快點布置了,現在已經下午了。」
朱寅當然也知道,眼下隻能找莊縣丞。
幸好,夫子廟就在江寧縣的轄區。莊廷諫作為縣丞,大權在手,隻要他願意配合,就能實施朱寅的計劃。
莊廷諫掌握的巡捕衙兵,也足夠控製局麵了。
問題是,這麽大的事,涉及到孔廟,莊廷諫會信任朱寅麽?
此事一旦發動,若是一場烏龍,莊廷諫也是官職難保。
「我去找莊姝彙合!」朱寅將小黑塞給寧采薇,帶著梅赫就再次進入夫子廟寧采薇在後麵脆生生的說道:「哄哄她,我不見怪!」
「知道了。」朱寅扔回來三個字,就消失在寧采薇視線中。
丁紅纓也明白了,低聲道:「寧姨,有賊人要在夫子廟鬨事?」
寧采薇點頭,小聲回答:「是那些洋夷在背後搞事,他們要報複。」』
丁紅纓咬牙道:「俺爹早就說,那些洋和尚很壞很陰險,說他們為了傳法,
不擇手段。難怪虎叔這麽慎重,原來是他們在廟裡搞事。」』
她拍拍手中的倭刀,神色透著強大的自信,正色道:
「寧姨放心,俺的《辛酉刀法》已經大成。俺一刀在手,可為十人敵。有俺在,誰也傷不到寧姨。』」
一刀在手就是十人敵?寧采薇暗自搖頭。
又來了。
紅纓,你還真喜歡吹牛啊。
這不好。
寧采薇抱著小黑,一邊摸著小黑的狗頭,一邊起腳,看著夫子廟的大門。
朱寅在泮池邊找到莊姝和唐蓉,卻見兩個小姑娘都是神色不渝。
「哼,稚虎!你跑到哪裡去了?害的我們久等?好不令人氣惱。」
莊姝在泮池等了這麽久,很有些鬱悶。
雖說她有很涵養,卻也惱了。
唐蓉也沒好氣的說道:「若是嫌棄我們礙眼,直說便是,卻是誰離不得誰?
真真好沒道理。這都快過午時了。」」
朱寅啊呀一聲,作揖說道:
「兩位姐姐莫要氣惱,小弟我方才遇到一個熟人,在外麵耽誤了時辰,惹的兩位姐姐不快,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