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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人,卻在被捕後仍舊毫無悔意,說明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對於受害者家屬來說,凶手被捕之後,仍舊趾高氣昂,無所悔悟,大概是最不能接受的。在這件事上,沈眷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受害者家屬而已。
顧樹歌實在感覺不到不平,她確實不記得了。可是看著沈眷低著頭的側臉,她隱隱間感覺到從心底彌漫而起的怒意與煩躁。
這怒意並不是因為祝羽殺了她,且不知悔改。而是她從眼前的沈眷想到,在得知她死訊時,沈眷該多麼絕望崩潰。
“彆難過。”顧樹歌的聲音也悶悶的。
沈眷轉頭看她,看到她的魂體因情緒波動而透明了一點,望著她的眼神卻滿是關心。
“彆難過,她現在被捉住了,會受到懲罰的。”顧樹歌見沈眷看過來,又安慰了一句。
沈眷笑了笑,笑得勉強。
祝羽是活不成的,不隻是殺害顧樹歌,盜竊她的屍體並毀壞,還有她在那個犯罪集團裡,做的無數惡事,種種加起來,足夠判個死刑。用生命去填補她生平犯下的罪惡。
而死刑,大概是這一類不知悔改的罪犯,唯一能得到的懲處,是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屬最大的慰藉。
犯罪嫌疑人在被宣判前,羈押在看守所裡。
祝羽屬於危險分子,穿著囚服,手上戴著械具,由兩名身著製服的警務人員押解過來。
房間裡隻有一張寬寬的長桌,桌子兩側各一把椅子。祝羽被帶到一側,按著坐下。她手上的手銬並沒有解開,而是將她的手反銬在椅子上。
祝羽一進來,目光就落在沈眷身上,她的眼神像狼,陰惻惻的,凶狠殘忍。不論是讓她走,還是按著她坐到椅子上,又或者把她的手反銬在身後,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沈眷,嘴邊還帶著一抹笑,笑得滲人。
沈眷察覺祝羽就像是一頭披著人皮的狼。以前還學著人的樣子,學著表現得或懦弱,或正直,現在她把那一層人皮脫下來了,毫不遮掩野獸的本性。
“真的來了啊。”祝羽笑著說道。
顧樹歌感覺渾身不適,不由自主地朝沈眷靠近了一點。
押解祝羽的警務人員沒有離開,站在她兩側,祝羽也不介意,全神貫注地看著沈眷,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挑剔地評價“還是像冬天裡沒趣的冰塊似的。”
沈眷已經收拾好了心態,聽她話裡有話,順著她,問“你監視我”
祝羽搖頭,笑意布滿她的眼角眉梢,顯得十分快樂“不能說是監視,隻是好奇,觀察。”
“好奇什麼”
“好奇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祝羽說著話,想要靠到椅背上,但由於雙手銬在身後,不方便,她略顯不耐,隻得放棄了,專注地看著沈眷,像是挑剔一件流水線上的殘次品,說道,“好奇你怎麼讓小歌死心塌地。”
聽她口中說出小歌,沈眷很是不悅,顧樹歌也不太習慣。
但祝羽完全沒有在意沈眷的反應,繼續說了下去“她剛到英國,是我幫助她的。那邊雖然準備好了住處,各種手續也有人替她辦理,但還是有很多事情,必須她自己適應。一開始,她看起來很孤單,像隻走丟了的小奶貓,看起來很可憐。我爸爸讓我接近她,和她相處好,我一直都很聽話,這次當然也沒有違背他的意思,嘗試著靠近她,和她做朋友。”
祝羽說著話,從她開始提起顧樹歌,她漸漸地好像把那張人皮披了回來,像個人了。
“我以為顧小姐會很難接近,結果,她的脾氣軟得不行,跟她說話,她會認真聽,會笑,會點頭,願意幫助人,也不排斥彆人的幫助。我想這次應該很快就能完成我爸爸的要求,結果,我又發現,她不需要朋友,我靠近不了她。可是怎麼辦呢,我必須得完成這個任務,我不敢想達不到我爸的要求,會是什麼後果。”
祝羽想到什麼,又笑眯眯地添了一句“那時候我手上還沒人命,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學生,距離我把第一個女孩子拐騙走,並且在這個女孩子被大人物使用後,親手殺死,還有一年的時間。”
她提到她犯下的第一起人命案,毫不在意,反而被拉扯走了注意力,說到那個女孩子身上去了。
“那個女孩叫莫盈,也是華人,特彆努力地想要活出人樣。她什麼工作都做,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有十二個小時在打工,四個小時在讀書,剩下的時間吃飯睡覺和趕公交。她這麼生活已經一整年了,說起來的時候,她笑得特彆開心,因為這已經比以前要好得多了,她說她打算考大學,進修一個學位,到時候,她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日子總能一天比一天好。
“哦,她為什麼會跟我說這些呢,因為我是她的老師,我和她同齡,但是我在補習班當了法文教師,她很喜歡我,因為我在她錯過公交車,險些夜班遲到時,載了她一程,和她說了說話,她就認定我是好人。
“我開始也願意和她說話,偶爾聽一聽窮苦的人是怎麼辛苦奮鬥,聽一聽她像小羊羔一樣,毫無防備說她憧憬的未來,也算是挺有意思的。
“可惜人生不是一層不變的,我被盯上了,那個犯罪集團輕而易舉地捉住了我,順帶地還把正好和我一起的莫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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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捉走了。我們被關在一間臭氣熏天的屋子裡,屋子裡還有很多彆的女孩子,都很年輕,都很膽小,不斷哭喊。
“期間好幾次打開門,把好幾個女孩帶走,帶走的女孩再也沒有回來過。雖然不知道她們確切去了哪裡,可我隱約能猜到。我以為要完了,但沒想到莫盈膽子竟然這麼大,她拉著我,儘量地往角落縮,替我把衣服弄臟臟亂,臉也弄得臟兮兮的。
“她一直沒有放棄,沒有停止觀察,終於被她發現了規律,每天送飯的時間是不固定的,送飯的人數也是不固定的。但是晚飯的那一頓,隻有一個人送,她躲在門縫邊上,看到外邊是沒有人的,而門外是一個院子,院子外是一片樹林,晚飯的時間往往臨近天黑,隻要能製伏送飯的人,是有機會逃走的。
“她膽子大得可怕,發現這一點後,她悄悄告訴了我,然後說,她計劃逃出去,並且是帶著所有的人一起逃。我當時第一反應是,怎麼她就能這麼鎮定,這麼有生命力,到了這種關頭,還能努力活下去。我不同意所有的人一起走,因為要一起走,必須有組織,但這些女孩,不一定能守口如瓶,隻要一個泄密,就全部完了。”
沈眷知道莫盈,劉國華查到過這個女孩。顧樹歌聽得很入神,很為莫盈和那些女孩揪心,見祝羽停下來,她忍不住問了一句“然後呢”
除了沈眷沒有人聽得到她的聲音。
祝羽停下來了,像是在回憶,她的神色漸漸地愉悅起來,說“莫盈覺得我說得對。我想她也不是那麼厲害,還是會妥協,做不成救世主,她也會儘量想著自己。但沒想到她很快就提出了另一個方案。不用組織,隻要在行動前叮囑,接下來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發出聲音,這一點女孩子們是可以做到的。等到製服了那個男人,她們一定會有一小段時間的震驚,利用這一小段時間,告訴她們安靜地逃跑,在恐懼和生存的希望下,她們一定會抓住機會。隻需要在動手的時候,利落一點,就好了。
“我沒再反對,因為這些女孩子是避不開的,也隻能這樣了。那麼怎麼利落地製服那個男人就成了關鍵。房間裡隻有一張廢棄的床,是鐵做的,莫盈想要把床腳拆下來,床腳挺粗的,拆下來,可以當做武器。
“她很小心,到了深夜,所有人都睡著了,才會去動床腳,但床腳牢固,她用了兩個晚上,才隻是鬆了一點而已。但她很高興,把這個當成希望告訴我,還鼓勵我,讓我彆害怕,她一定能帶我逃出去。意外發生在第三個晚上。有兩個男人突然闖了進來。”
顧樹歌的心頓時懸了起來。
祝羽笑著看向沈眷“那兩個人喝醉了,你該知道會發生什麼。一個女孩被他們壓在身下時,我感覺到莫盈在發抖,我害怕極了,害怕她會控製不住自己,但她控製住了,她的眼淚把我的肩膀都哭濕了,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那兩個人發泄完了,酒還沒醒,竟然用刀直接殺了那個女孩,女孩慘叫,整個房間裡所有的人都在驚恐的大叫,我也在叫,隻有莫盈沒有發出聲音。”
“那兩個人走了,女孩的屍體被丟棄在房間裡,沒有人敢靠近,莫盈替她整理了衣衫,然後她跟我說,她一定要把剩下的人全部帶出去。聽到這句話,我很害怕,因為莫盈把她們當成了責任,而我害怕她們拖我們的後腿。我的心態發生了改變,我想,我一定要活下來。
“在莫盈徹夜不眠的時候,我想出了一個雖然驚險,但要好得多的辦法。到了第七天,床腳拆下來了,很牢固,很有分量,砸在人的腦袋上,效果肯定不錯。那天的計劃是,由擅長和人交流的我去和男人說話,吸引他注意,莫盈躲在門後,重擊他的後腦勺。為了不顯得突兀,我提前三天就和男人交流,第一次他很驚訝竟然有女孩敢和他說話,並且冷著臉嗬斥還踢了我幾腳,第二次,他不驚訝了,但還是毆打了我,第三次,他似乎對我產生了興趣,問了我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每一次莫盈都很心疼,都會哭,她哭起來就像個孩子,顯得不知所措,又帶著一股野草一般的韌性,她替我揉被打得青腫的地方,親了我的臉,說一定會保護我。她把我也當成了責任,好像又不隻是責任。然後,那個晚上終於來了。”
顧樹歌握緊了拳,全神貫注地聽。
祝羽的目光始終在沈眷身上,她的眼神像是充了血,和嘴角的笑卻十分甜美。
“在晚飯即將送來前,莫盈冷著臉,讓所有人不論接下去發生什麼,都不許出聲。她那樣子,凶巴巴的,分明是強撐起來的氣勢,但效果卻很好,沒有一個女孩出聲,全部都縮到了角落裡。門打開了,男人提著一桶麵包進來,莫盈藏在門後,我笑著和他打招呼,他的眼睛在我身上不住地看,像是要把目光鑽進我的衣服裡。莫盈毫無聲息地從門後出來,我按照過去三次的慣例開口,這次我說的是,小心身後。”
顧樹歌倒吸了口氣。
沈眷猜到結果,沒有意外。
祝羽的身體前傾,手銬和椅子碰撞,發出刺耳的響聲。祝羽沒再笑了,說“我還記得那一刻她不敢置信的眼神。她死得很慘,我親眼看著,還握上了刀,等到他們都發泄夠了,我把刀插進了莫盈的心窩,她當時意識已經不清醒了,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是我結束了她的生命。這很值得,因為我活下來了,並且還被高層看上,收納成了自己人。
“我不覺得殺了莫盈有錯,也沒有後悔,但是回到學校,看到小歌,不知怎麼,我覺得小歌真像她。”
祝羽說到這裡,露出了一個笑容。
顧樹歌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