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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的聲音響起。
顧樹歌氣呼呼地閉了嘴。沈眷說了一聲“進來。”
書房的門被推開,是一名傭人。她推門進來,說了一句“沈小姐,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您如果沒有彆的吩咐,我們就下班了。”
沈眷回答“好的。”
傭人就出去了。直到她把門帶回去,才突然發現,書房裡的場景有點彆扭。明明裡麵隻有沈小姐一個人,可是書桌後卻有兩把椅子,而且她坐的還是側麵的那把,把主座留了出來,就像上麵坐了什麼人,她們在講話。
傭人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得毛骨悚然,連忙把這念頭趕出腦海。
這個傭人在他們家做了十幾年。顧樹歌對她有印象,但不是很熟悉。他們家的傭人都是七點來,五點離開,去顧家為他們配備的住處,並不住家,所以主人和傭人間也不算親厚。
門一關上,顧樹歌就重新看向沈眷,嚴肅地再度重申“上身這個辦法不能試。”
但沈眷已經開始工作了。
顧樹歌說完半天,她都沒有任何反應,顧樹歌也隻好偃旗息鼓,隻是暗暗決定如果沈眷真的要嘗試,她也絕對不配合。
沈眷在鍵盤敲了幾行字,然後停頓了一下,從抽屜裡取出一塊平板,選了一篇有聲讀物,自動播放,然後把平板端正地放在顧樹歌前麵的桌子上。
書房裡就響起了一個男聲,抑揚頓挫地讀著一篇小說。顧樹歌就閉著眼睛聽。沈眷則絲毫不受影響,繼續她手裡的工作。
一直過了三個小時,沈眷才停下來。
她說“我去吃飯,你繼續再聽會兒,好了,我來叫你。”
說完,她沒有立刻就走,像是在等她的回答。於是顧樹歌就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沈眷笑著又囑咐了一句“要聽話。”
也許是因為這句要聽話,人的本質都有一點叛逆心理,越被要求不許做的事,反而會越想去做。
沈眷一走,顧樹歌就有點坐不住了,聽得好好的有聲讀物也吸引不了她了。於是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想要貼在玻璃上看看外麵雪停了沒有。結果貼得太過,腦袋直接就穿過窗戶,置於夜色中。
雪停了,但風很大,可以聽到穿過庭院帶來的呼嘯聲。隻是風再大,都刮不到顧樹歌身上。她看了一會兒冬夜的庭院,就收回了腦袋,無聊地在房間裡轉了一會兒,她終於沒有聽沈眷的話,等她來叫她,而是自己出去。
沈眷在餐廳吃晚飯。飯菜是三個小時前做好的,早就涼了,沈眷把它們都加熱了一下,所以盤子裡的食物都冒著熱氣。
她剛坐下來,碗裡的米飯還是滿的,沒吃幾口。
顧樹歌在她對麵坐下,雙手托著兩腮,靜靜地看她。
沈眷吃飯的樣子很好看,不算慢,但也沒有狼吞虎咽,是一種很自然速度,她做什麼事,都會給人一種很有條理的感覺,連生活裡的小事都逃不出這種條理感。
顧樹歌看她有條不紊的進餐,看了一會兒,竟然看餓了。
肚子非常配合地發出一聲“咕”,顧樹歌小臉窘迫,捂住肚子,可憐巴巴看著低眉進餐的沈眷,說“我好餓。”
沈眷毫無反應。
也是,她都叮囑她待在書房了,肯定不知道她就在她對麵,不然她大概會說上一兩句話,以免她無聊的。
顧樹歌吃不到,於是隻能默念“你已經是鬼了”來緩解這種饑餓。
這種念咒式的自愈辦法,大概隻有在麵對沈眷時才會失效。緩解饑餓還是可以的。但是她剛緩解好,看到那幾道賣相極佳的飯菜,饑餓又會卷土重來。於是她就隻好再緩解,然後再卷土重來,然後再緩解,陷入死循環。
她這才明白,為什麼沈眷要她在書房裡等,大概就是擔心她看得見吃不著會餓。
顧樹歌沮喪,默默地站起來,回到書房,心想,就應該聽姐姐的話。
沒多久,沈眷就回來了。她先關了有聲讀物,然後下令“來。”
顧樹歌就跟了上去,沈眷走到門口,忽然笑了一下,回過頭來,問“你有沒有偷偷去找我”
顧樹歌要麵子,嘴硬說“沒有。”
沈眷問完那句話,就回過身,往客廳去了。顧樹歌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後挪,走著走著,她的臉就後知後覺地滾燙起來,心裡想,姐姐笑起來真好看啊。
她頂著一張番茄臉,又不大敢看沈眷了,直到沈眷把那本從廣平寺帶回來的書拿出來。
顧樹歌臉上的紅暈刷的消退,她一下子就警惕起來,對那本書充滿敵意。
沈眷大概能猜到她的排斥,於是先跟她講了一段道理,以免她產生叛逆心理。
“這本書裡所有的辦法,我們都試了,隻剩了這一種。我相信這本書,是因為它屬於一位高僧,符袋就是那位高僧給的。他去雲遊了,我已經派了人去找。”
難怪沈眷這麼相信這本書。顧樹歌是知道符袋的厲害的,既然它們同屬於一個主人,那這本書應該不至於全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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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樹歌語氣也緩和了,說“那就等他回來。反正我不上你的身。”
這本書裡也描述了上身的害處,一具軀體隻能容納一個人的靈魂,被上身後,身體必然有害,輕則虛弱數日,重則傷及身體中原有的魂魄。
不管是哪一種,顧樹歌都不想試,她不想為了自己,傷害沈眷。
“但是找了八天,派出去的人,沒有找到他的任何蹤跡。你肯定知道,這在現代社會意味著什麼。所以,我們繼續找,但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
現代社會找人,當然不是像古人那樣,拿著一張畫像,到處張貼,憑著肉眼搜尋。憑借顧氏集團的影響力去找一個人,不說隨找隨到,但至少在八天時間裡,絕對不應該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顧樹歌還是不鬆口“既然是高人,肯定沒那麼容易找到的。”
沈眷把流程又看一遍,開始準備需要的物品。顧樹歌說了好多遍不行,都沒用,她聽不到。於是她隻能看著她忙碌。
沈眷很快就把該有的物品都備齊了,她稍稍平靜了一下,說“要開始了。”
顧樹歌往後退出七八步,跑得遠遠的,以防這個儀式具有強製性,站得太近,會被控製魂體。
可是一站遠,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了。看沈眷的角度也跟平時緊跟在她身邊的感覺不一樣。
她看到沈眷獨自一人,一絲不苟地淨手,虔誠地焚香,默念經句。第一次念本願經她是對著經書讀的,後來她想會不會是對著經書讀,不夠誠心,於是就把經文都背了下來。
這種佛門經文,佶屈聱牙,連讀都很難讀通順,更不用說背了,厚厚的好幾本,沈眷兩個通宵沒合眼。
其實,用現代人的眼光,看這種像是封建迷信的佛教儀式,是有點可笑的。但沈眷做得很認真,一步一步,完全按照書上描述的來,半點錯都不敢出。
顧樹歌看到她將符紙點燃,默念著一段咒語,符紙燒完灰燼落到一杯水中。她驀然睜大了眼睛,看著沈眷把那杯水喝了下去。
根據書裡的解釋,這杯符水能讓人的身體元氣虛弱,好讓邊上等待的陰鬼趁虛而入。
顧樹歌頓時覺得她就是一隻張牙舞爪,等著侵占姐姐身體的惡鬼。她連忙又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她看到沈眷的身體竟然當真有了變化。在她的眼睛裡,沈眷的身體像是被虛化了,並且散發著一種吸引力。
在陰鬼顧樹歌的眼中,這具虛弱的身體顯得無比美味。
這個辦法竟然是有效的
顧樹歌克製住撲向軀體的衝動,甚至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
過了不知道多久,沈眷的身體恢複原樣。
但她的臉色很蒼白,像那種重病傷了底子的人,顯得很憔悴。
她沒有上她的身,她就這麼虛弱了,如果她上了,哪怕操作得夠小心,也會讓她大病一場的吧。顧樹歌默默地想。
“小歌”沈眷在近處尋找她,她不知道她已經躲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顧樹歌聽到她的召喚,慢慢地走近,走到她麵前。
沈眷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瞬間虛弱下來,可是顧樹歌沒有上她的身。她沉默了一會兒,柔聲問“你怎麼了”
顧樹歌歉疚地低下頭“我們不要用這種辦法。”
“凶手很狡猾,你要儘快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上我的身,是我們目前能找到的,唯一湊效的辦法。”
沈眷氣色很差,她這幾天本來就沒有休息好,因為那杯符水,她的臉色更加憔悴。顧樹歌的記憶中,沈眷總是很強大,不管有什麼危險,都能堅定不移地擋在她身前,好像什麼都難不倒她。
雖然她仍舊思維清晰,聲音也是柔和之中,不失冷靜。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起來好像不那麼無堅不摧了。
顧樹歌有些無措,但更多的,是心疼。
有些底線是不能破的,她想知道她死亡的真相,想要永遠留在姐姐身邊,但是如果付出的代價是傷害沈眷,那麼這些她都不要。
“還沒有到那一步。”顧樹歌覺得辜負了沈眷的好意,可她卻說服不了自己毫無負擔地上沈眷的身。
空氣中還有符紙燃燒後的氣味,香燭仍在燃燒。
按照前幾回的慣例,這時應該就是沈眷收拾起這些器物,然後安慰她不要沮喪,不要放棄。
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溝通的辦法,沈眷怎麼會這麼輕易放棄。
她拿出新的香束、蠟燭、符紙,換了一杯新的水。
顧樹歌緊張地盯著她。
“如果你在,就到姐姐身邊來。”沈眷對著空氣說。
說完,她就開始從頭進行儀式。一步一步,有條不紊。做完了前麵的步驟,她點燃符紙,將灰燼收到水杯中,然後端起杯子,喝裡麵的符水。
這一次,她喝得很不順暢,顧樹歌看到她的雙眉皺成了一團,吞咽困難,但她還是勉強自己全部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