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一禾跟著神職人員走進光明教堂,施救工作已經有條不紊的展開。沒受到感染的人在前麵做著禱告,受到感染的人被送到後方。
神職人員的數量足夠一對一和受到感染的路人們“溝通”。
一名低階法師腳步匆忙的朝兩人走來。
“康奈先生,我發現一個特例。一個確定受到感染的人,行為卻奇異的並不過激。”
芮一禾這才知道,身旁的先生名叫康奈。
兩人跟著低階法師來到一個角落,坐在地上的男人快把頭埋進胸膛裡了。他嘴裡念叨著:“我好醜、我好醜……”
覺得自己的容貌醜陋,是所有被感染的路人共有的症狀。
“光明之神在上,”康奈先生勸導他:“人們不應該執著於外貌,更應該追求心靈的純淨……”
男人哭出聲音:“覺得外貌無所謂的,一定是長得好看的人。”
康奈不慌不忙,用充滿韻律的詠歎調說:“醜陋也許是你的自我認知,審美是私人化的感受。或許,你應該聽一聽旁人的意見。你覺得自己醜陋嗎?但那是一種錯覺。”
男人抬起頭來。
“法師冕下,您看看我。光明之神在上,您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康奈先生:“……”
光明神在上,他總不能說謊。
那就能保持沉默了。
不怪康奈先生被噎到,這個男人長得真的足夠醜,他醜得有特色、有記憶點,醜得很有衝擊力,醜得彆具一格。
“果然,法師冕下也覺得我非常醜陋吧!我明明已經習慣自己的長相,並學會接受它。不知為什麼,忽然又覺得非常沮喪……”
康奈相信他是真的被感染了。
剛剛康奈以為是低階法師弄錯了。
醜成這樣很沮喪或許不是被感染,很合常理……
一團純白的光在康奈的手心凝聚,他伸手撫摸男人的頭發。
“原偉大的光明之神庇佑你。”
純白的光一點點滲入男人的發絲裡。
男人臉上沮喪的表情也一點點消失不見,眉毛揚起來,眼睛恢複神采。
“對呀!如果不是有和一般人完全不同的長相,我還在XX莊園種地。怎麼能被馬戲團看中,悄悄的將我帶走。如今,我已經是馬戲團裡最受歡迎的小醜了。不需要裝扮,就能在舞台上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孩子們要看到我的臉,都會忍不住露出笑容。對我來說,容貌難看不是一件壞事……”
男人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沮喪。
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把逃離莊園的事情說出口了。
“讚美光明之神,”康奈注視著男人的眼睛:“你應該就逃離領主莊園的事向神靈禱告,仁慈的神會寬恕你的。先生,你信仰光明之神嗎?”
“呃,我是黑暗之神的信徒……但我可以信仰光明之神。”
康奈微笑:“讚美光明之神。”
男人:“讚美光明之神。”
芮一禾:“……”
安慰、威逼、勸說改信仰的過程絲滑順暢,康奈絕對不是第一次這麼乾。
其實,隨著城市的建立,平民從領地逃跑早就變成一件非常普通而常見的事。遇到領地遭災,或領主刻薄的情況,平民甚至會大批量的逃跑。
城市也願意接納平民,如倫西,更是製定外來人在城中居住滿一年,就能成為城市居民的規矩。
因為城鎮沒有人就是一座空城,城牆和街道若是骨架,居民就是絕不可缺的血肉,所以城鎮的管理者並不願意把居民還給領主。
男人絕對是無罪的,法律認定他無罪……至於道德,阿法爾大陸是用拳頭說話的。
男人被帶走,康奈對低階法師說:“他是特例,我們不能從他身上獲得安撫被感染者的經驗。”
“我知道了。康奈先生。”
低階法師沮喪的離開。
康奈聳聳肩,自嘲般說:“綺麗兒小姐,你是知道的。神總是更願意庇護信奉祂的人。”
不信奉光明之神,光明神殿就打算束手不管對吧?
不不不,看康奈的操作更可能是:神幫助你,請你用信仰來回報神吧!
芮一禾直接微笑回應:“讚美光明之神。”
康奈從一旁的桌上取來一盞油燈,地上裂開一個可容幾人並肩通行的通道。他率先踏上下行的步梯,招手讓芮一禾跟上來。
“綺麗兒小姐,如果你在任何一座光明神殿待過足夠長的時間,就能知曉關於地下室的小秘密。”
芮一禾沉默著不說話。
她對自己的人設並不清楚,少說少錯。
這本來也是康奈一句俏皮話而已,兩人穿過彩繪玻璃隔門,屋內正在交談的神職人員們停下來,全部扭頭看向門口。
康奈彎腰行禮:“先生們,我把綺麗兒小姐帶來了。”
屋內一共有八位高階法師,其中三人芮一禾剛剛見過。正是他們及時出現,才能把變成怪物的綠發精靈迅速控製起來,避免更多的無辜路人被感染。
“綺麗兒,還習慣倫西的生活嗎?”
八個人裡歲數最大的是一名一半黑頭發一半白頭發老法師,他的臉上鬆垮下垂,布滿老樹皮一樣的皺紋。不過,他的背脊挺得很直,一雙眼睛神采奕奕。
芮一禾從他的身上感覺到澎湃的生命力,心知他是個厲害的角色。至少是精英怪的等級,還是很難對付的那種。
不過,任何一個神殿的神職人員都不應該是她的敵人才對。
“感謝您的掛念,”芮一禾的視線落在沒有一點縫隙的牢籠裡,她親眼看到綠發精靈被關在裡麵,知道八位高階法師為什麼要見她。
肯定不是為關心下屬換新的環境習不習慣。
“倫西是一個很美的城市,可惜雇主的情況很棘手,以至於我根本沒時間欣賞城市的風光。昨天見到路易小姐,我發現她並非是單純的魔力暴動。詢問過路易家的仆人後,我得知:自從一次外出同未婚夫見麵之後,路易小姐的身上出現了很多奇怪的變化。她不再吃蔬菜,吃肉,逐漸發展成以人/肉為食。”
“我本來是打算去拜訪路易小姐的前未婚夫——維克·瓦格雷先生,沒想到中途遭遇精靈的襲擊。更沒想到,他會在我麵前變成怪物。”
芮一禾把綠發精靈和路易小姐的糾葛簡單訴說,解釋為什麼精靈會襲擊馬車。
幾位高階法師表情凝重,對視幾眼後,將目光投向老法師。
老法師:“能讓精靈變成怪物,能讓人失去理智……你覺得它是什麼?”
芮一禾不確定地說:“或許是某種傳染性的疾病??”
這種茫然,當然是她裝的。
她要是告訴法師們,一切都是未知的陰謀,我要去找四顆種子,然後以此為餌,釣出未知的使者。不說光明神殿的法師們是否願意相信她,光是情報來源,她就沒法解釋。
一個弄不好,她很可能被神殿監視起來。
老法師的神色完全看不出對她的回答是否滿意,沉吟片刻後,聲音肅然道:“綺麗兒,你要小心!巨大的危險潛伏在你的身邊。如若發現任何值得注意的事,第一時間向神殿彙報。這是為你的安全考慮,千萬不要大意。康奈會負責與你聯絡。光明之神在上,神殿是你永遠的盾牌,也是你的長矛。”
……
芮一禾離開底下室之後,等待片刻才又見到遲遲趕來的康奈先生。
“綺麗兒小姐,你還要繼續之前的行程嗎?”
“對,我是這麼打算的。”
康奈先生:“需要我派人協助你嗎?”
芮一禾苦笑:“除非請一位高階法師隨行,否則人數再多或許也不會帶來任何的幫助。”
康奈尷尬地說:“比起路易小姐,聖者認為最大的問題還是菲莉伯爵。”
八位聖者都沒空!
芮一禾告辭離開,她對康奈說要帶著隨行的男仆和趕車人。才從鄉下進城的土鱉,哪能在道路密集得和蛛網一般的大城市裡找到霍爾特街呢?
兩人仆人都沒有吸入飛絮,神誌清醒。康奈沒有不答應的,送芮一禾離開教堂時,他壓低聲音,神秘地道:“教皇霓下有事外出,明日歸來之後,肯定會召見你。”
一臉的我好羨慕你,你運氣好好的表情。
芮一禾:“……”
你堂堂一個中階法師,至少也是個中高層,輕易為教皇霓下的青睞而折腰真的大丈夫嗎?
哎!光明神殿的人都夠真實的。
……
蜥蜴車停在門口有一顆大樹的圓頂房屋前。
芮一禾看一眼門牌,霍爾特街127號。
男仆上前敲門。
“光明法師綺麗兒小姐前來拜訪。瓦格雷先生,您在家嗎?”
裡麵沒動靜。
男仆皺眉,敲門的聲音更大了。
芮一禾閉目倒向座椅靠背,心神已暫時脫離軀體。
再睜開眼睛時,她已經坐在黃金打造的桌椅上。
第五朝朗的目光注視著她:“你有發現嗎?”
“我或許找到一顆種子的寄生者了……希望我的運氣足夠好!若真讓我找到了,要怎麼才能安全的把種子拿到手?”
老實說,芮一禾對未知的汙染有些犯怵了。
脖子上長過肉瘤後,她再也不希望身體裡長出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製服寄生者之後,劃破他們的心臟——種子肯定在心臟裡,它喜歡供血的器官。痞老板給的玻璃瓶能把它從心臟裡吸出來。記住,千萬不要直接接觸種子。需要十秒鐘,它就能在下一個人的體內紮根,除非死亡再也不能剝離。”
此時不是聊天的時候,第五朝朗沒有多說。
芮一禾感覺到靈魂墜落下沉,放在座椅靠背上的手臂收緊。
聽“吱嘎”一聲響,房門打開。
一個背脊高高隆起的駝背男人站在門口。他沒有眉毛,臉上布滿皺紋,頭戴一頂暗色帽子,腦門光禿禿的,讓人懷疑他不僅沒有眉毛,可能也沒有頭發。
最奇怪的是他手裡提著一盞油燈。
現在是白日,時間臨近中午。早晨的陰雲散去之後,陽光能把任何一個角落照得亮堂堂的。
男仆莫名覺得有些害怕,轉頭看向芮一禾。見法師朝他走過來,才能鼓起勇氣高聲道:“光明法師綺麗兒小姐,前來拜訪維克·瓦格雷先生。你的主人在家嗎?”
古怪老人的視線一直垂向腳下,他是低著頭的,仿佛腦袋沉重得身體支撐不住一樣。
“跟我來……”
他轉身朝裡走,自始至終沒有抬起頭。
男仆:“法師冕下,他好像不是瓦格雷先生常用的仆人,我沒見過他……奇怪!不知為什麼,我又覺得他有一點眼熟。”
“我知道了。”
芮一禾讓男仆等在外麵,“離門口遠一點。”
“遵命!”
不用進讓人背脊發涼的房間,男仆心中鬆一口氣,他目送法師進屋。房門緩緩關閉,隱約間,他看到古怪老人光溜溜的後頸處裂開一條縫隙。
縫隙微微張開,竟是一狹長的眼睛。
背後長眼睛???
男仆一腳踩空,摔倒在草坪上。
等他再要細看,房門緊閉。
他打個寒顫,遠遠的跑開了。
……
屋內很黑,有古怪老人手裡的一盞燈照明。
窗戶是打開的,光線卻根本照不進房屋裡。
古怪老人挨個把蠟燭點亮,光把他的影子拉長。這裡有兩個人,卻有七八道晃動的身影,足足占據半麵牆。
氣氛更加的怪異了。
“客人,要來一杯紅酒嗎?”
古怪老人忽然轉過頭,乾癟的嘴裂開,露出一個僵硬無比的笑容。
芮一禾禮貌拒絕:“不用,謝謝。”
古怪老人邁著沉重的步伐,靠近芮一禾。在距離她剩半米遠時,停下腳步,仰起頭又一次問:“客人,要來一杯紅酒嗎?”
他渾濁的眼睛下方,又長出重疊的數眼睛。每一都有芝麻大小,密密麻麻的,全都注視著芮一禾。
“客人,要來一杯紅酒嗎?”
第三次了。
芮一禾還沒沒有回答。
古怪老人腳步變得輕快,他從壁櫥旁拖出一瓶紅酒,又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沾著不明液體的玻璃杯。
“客人,喝一杯吧!”
他的眼睛在笑,彎彎的眼睛裡充滿惡意,也充滿期待。
不管芮一禾答應或是拒絕,接下來都會有有趣的事情發生……
“感謝你的熱情招待,”芮一禾友善微笑:“我不愛喝酒。給我一杯茶吧!謝謝。”
古怪老人:“……”
作者有話要說:古怪老人:請按常理出牌,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