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們就壁畫的內容,激烈地討論著。
期間,芮一禾知道了鶯嬌兩個隊友的名字,光頭的叫做劉以閒。或許正因為是光頭的緣故,氣質和古刹副本莫名很搭,他話很少,但鶯嬌偏偏喜歡問他的意見。
瞎眼的玩家叫做鐘表,他是閉著眼睛走路的,手裡拿著一根竹竿當導盲棍。光頭的劉以閒總是在身邊扶著他,免得他摔倒。
且不說一個瞎子在副本裡要活下來有多難,便真是瞎子,能進C等級副本的也不是新人,早該花積分治好了。
偏偏他還瞎著,瞎得很有些深意。
芮一禾的目光從鐘表臉上掠過,找不到更多的線索,也沒興趣聽玩家瞎猜,叫上單小野下樓。
她走之後,六個天堂列車的玩家不約而同的閉嘴。沉默的幾秒過去,反應過來之後,他們多多少少有點尷尬,再沒有“閒聊”的興致。
陳山農乾笑:“哈哈哈,壁畫上畢竟沒有畫聖舍利,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麼重要的線索……”
唐香香瞪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快步跑下樓。
……
正殿之中,坐禪已經結束,有香客到來。小沙彌壓平香爐裡的積灰,清理燭台之上凝固的蠟油。見到熟人跨進添祿寺,便道一聲“阿彌陀佛”。
老和尚麵前擺著一張案桌,手中拿著一串佛珠。每一顆珠子的表麵都潤澤光滑,應是長期在手中盤弄的結果。他的身旁放著一個明黃色的蒲團和一個深褐色的簽筒,參拜過蓮花座上的碎石後,往旁邊走幾步就能抽簽占卜。
小沙彌拿著一把香走進殿中,看到芮一禾,便問:“女菩薩要不要求根簽?山神老爺在上,我寺的簽極準。小姐要算壽限還是姻緣?少爺可以問一問學業、官運或是財運。不求諸事皆順,隻求祈吉祛凶。”
他嘴裡的少爺,自是單小野。
芮一禾挑眉問:“大師不能說話,怎麼解簽?”
小沙彌不生氣,認真道:“師父雖然不能說話,但可以寫下來,再由我代為口述。”
“這樣啊!”
芮一禾不感興趣的擺擺手,“我去外麵看看。”
小沙彌不能陪同,廟裡隻有兩個和尚,一個還不能說話。陸續有香客上門,不可能放著不管。
走進竹林,吹拂到臉上的風變得有熱度了。快要鑽進骨子裡的涼意,飛快的褪去,芮一禾回頭看寺廟,依舊覺得陰森森的令人不舒服。
“你的傳聲咒開發得怎麼樣了?”
傳聲咒是一個新的咒語,用以在副本裡竊聽關鍵NPC之間的對話。兌換的魔法教科書裡,沒有類似的咒語,學霸單小野決定自己開發。
“我試一試。”
單小野用刀砍下兩個竹筒,其中一個遞給芮一禾,將竹筒的中間分彆戳一個洞,揮動魔杖。接著,就有聲音從芮一禾手上的竹筒裡傳出來——“彭先生,你抽到的是下下簽。”
小沙彌的聲音。
單小野拿著的竹筒裡傳來沙啞卡頓,不慎清晰的雜音。他又揮動魔咒,幾次後,聲音才變得清晰起來。可以分辨出,和小沙彌說話的是一個中年人。
“我會血本無歸?不不,我把全部家當都押進去了。山神老爺救命……房契、地契和全部的銀兩,我都給他了。不會的,他怎麼可能是騙子呢?”
彭先生崩潰的大聲叫嚷起來。
“是不是簽錯了?”
小沙彌歎息:“添祿寺靈驗,山神老爺有求必應是遠近聞名的事。彭先生來求簽,想必也是知道師父的神通,莫抱僥幸心理。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彭先生還是不能接受,央求道:“要不我重新求一根簽?”
小沙彌同意了。
彭先生快步奔走。
芮一禾猜測,兩人應該是從隱蔽的小房間重新回到主殿。
接著,彭先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起簽筒。“篤篤篤”,一根簽落在地上。
“怎麼又是它?怎麼又是它?”
看來由抽到同一根簽,下下簽。
彭先生哀叫,不死心的又搖晃簽筒。
“又是它……”
彭先生絕望了。
小沙彌勸道:“彭先生,你應當趕緊下山報官……”
芮一禾很清楚,要想找到任務物品“聖舍利”,得從兩個和尚身上下手。副本名字叫“古刹”,和尚和舍利又有內在聯係,線索已經指明。
可惜聽到的內容沒什麼問題,若小沙彌說的是真的,隻能說明添祿寺的簽夠準,老和尚解簽的本事高明。
“芮老板,我們不能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會超出傳聲咒的最大竊聽範圍。”
“好的……你聽?”
芮一禾聽到細微的聲響,轉頭一看,單小野滿臉茫然。她一時忘記自己的五感比小野同學要強,笑了笑。順著聲響的方向走去,發現一個神情呆滯的老婦人。
玩家進副本之前,琥珀川沿岸一定下過雨。小泥坑的水還沒乾,老婦人坐在地上,一隻腳踩進坭坑裡,草鞋上全是泥水。
芮一禾沒有靠得太近,輕聲喚道:“老人家!老人家!”
老婦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好半天才倒映出兩人的身影。她站起來,啞聲問:“你們看見我閨女了嗎?春丫啊!你們看到春丫沒?”
芮一禾還沒答話,老婦人已自顧自的哭起來。
“我的命好苦!”
芮一禾:“……”
她有預感接下來會聽到漫長的哭訴,因為老婦人明顯已經把同一個故事說過很多遍,以至於開口不會卡殼。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話已經出口了。
“我七年沒生孩子,殺千刀的王八蛋就把我休回娘家。山裡人家,哪有休妻的?王八蛋。我哥哥嫂嫂不願意讓我在家吃白飯,把我說給一個帶著三個男娃的老鰥夫。給養不熟的大孩子當後娘,做什麼都不對。好容易,三十出頭才得的一個姑娘,又聽話又懂事。長得白白淨淨,漂亮的不得了。哪個見著不喜歡,誰人看到不愛。”
老婦人嚎啕大哭。
“結果……我的春丫丟了。”
芮一禾問:“怎麼丟的?”
“老王八帶她去趕集……一轉身人就沒了。”
“老王八?”
“老鰥夫,殺千刀的!他肯定是故意把春丫弄丟的。他根本沒把女兒當回事,心裡隻有可以三個傳宗接代的兒子。一直不樂意我寵著閨女,絕對沒必要在閨女身上花錢,想把家裡的一切留給三個王八蛋。我根本不該讓他單獨帶春丫出去。都是我的錯,我好恨!”
芮一禾耐心的聽完,見老婦人捶足頓胸,懊惱的緊咬著牙關的樣子,輕聲問:“你住在附近嗎?”
老婦人搖頭。
“那你是來求山神老爺顯靈,幫你找到春丫的?”
“不、不、不是的。”
老婦人衝她招手,芮一禾附耳過去。
“大家都說,添祿寺很靈驗。嘿嘿嘿,其實一點也不靈驗。大家都說,春丫被人販子拐走了,添祿寺的和尚也說,春丫被拐走了,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胡說!春丫明明就是附近,我能感覺到。”
芮一禾眯起眼睛。
“胡嫂,你怎麼在這?”
一對老實巴交的年輕男女站在不遠處,叫破老婦人的名字,見芮一禾兩人身穿綾羅綢緞,不知是哪來的貴人。一副畏懼的模樣,不敢上前,又目露擔憂之色,大概是害怕老婦人惹怒他們。
“你們認識她?”
芮一禾淡淡地問。
兩人走到近前來,女的說:“她是個瘋子,小姐彆跟她計較。自從女兒被拐走,胡嬸就瘋了,認不得人,常常在竹林附近徘徊。”
男的嘀咕一句:“要不是你胡說,她也不至於這樣。”
“我怎麼是胡說呢?我真的看到春丫了。”
“怎麼可能,你肯定看錯了。”
芮一禾打斷兩人,“你們在說什麼?”
大約是被丈夫埋怨,女人心中有氣,對貴人的畏懼之心減少幾分,說話順溜起來。
“春丫,胡嬸的女兒。我早起挖筍,在竹林裡看到她。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她走丟之後的第六天。”
男人也忍不住了。
“春丫失蹤的之後,她男人就到寺裡求過簽。添祿寺的簽有多準,你是知道的。小和尚都說,孩子被人拐走,已經被拐子送到很遠的地方,追不回來了。你肯定是看錯了!偏偏你個不長心眼的,竟把看到春丫的事情告訴胡嬸。她本就瘋得差不多了,幸虧她男人肯照顧著。可她呢!真以為春丫在竹林裡,整天在外遊蕩。她男人勸說沒用,也不管她了。”
女人理虧,嘟囔道:“……我真的看到了。”
芮一禾問:“你看到春丫的時候,她什麼樣子?”
女人回憶片刻,不確定的說:“那天晚上也下過雨,她穿著白色的裡衣,渾身臟兮兮的,好像要跟我說什麼。我眨了眨眼睛,人就不見了。”
“春丫被拐,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男人回道:“一個月前的事。”
芮一禾蹙眉,看向頭發花白,失魂落魄的老婦人。
“她今年多少歲?”
六十?七十?
常年勞作的人,比較顯老,大概五十?
這個問題,女人知道。
“三十八,或者三十九。”
芮一禾沉默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沒遲到,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