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蠟像屋,一樓。芮一禾看著什麼都沒有的餐桌,頗為無語的問:“飯菜在哪?”
女人問她:“好吃嗎?”
芮一禾:“……”雞同鴨講。
往好處想,她不用找理由拒絕吃飯了。小鎮上的飯菜她不敢動,怕中招。
女人的表情嚴肅,和她言語裡的溫情形成鮮明的對比,整個人有種割裂的不協調。像是一名還沒掌握演戲方法的演員,拙劣的扮演著關心孩子的母親。
芮一禾猜對麵坐著的女人已經瘋了,瘋掉的原因是失去女兒。
將她錯認為女兒,是因為她和女人的女兒有相似之處嗎?
不,她夢裡見過未來。那少女和她不管是外貌,還是氣質都完全不一樣。
“好吃嗎?”
女人又一次問。
芮一禾點頭,“很好吃。”
“那就好,”女人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吃完就不生媽媽的氣了好不好?你一向是個乖孩子,從不讓媽媽操心。”
芮一禾知道正確的回答應該是“好的”,但她說:“不好。”
女人站起來,“你跟我來。”
兩個人重新回到二樓,女人走進懸掛著蠟像人的房間,示意芮一禾進屋。芮一禾裝作看不懂她的眼神,沒進一看就暗藏危機的房間。女人也沒有勉強,抬頭喊了一聲“爸”。
絲線控製著一具蠟像下降,“站”在女人的身邊。
這具蠟像頭發花白,杵著拐棍。穿著臟兮兮的布衣服,腳上是一雙沾著泥巴的布鞋。
“你外公越來越老了。”
女人的聲音裡帶著淡淡喜悅,仿佛父親變老對她來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是你外公的大女兒,但並不受他重視。家裡製蠟的手藝,隻傳給男孩。我隻需要燒水、做飯、洗衣和喂養牲口,爸爸不會讓我碰顏料,也不許我碰桶裡的蠟。製蠟可以創造財富,可以獲得尊重。家裡的每個男孩都可以學製蠟,但即使是長孫,沒有天賦也不會被重視。我很清楚,學會製蠟是我唯一的出路。七八歲的時候,我開始偷學。”
芮一禾進一步確定對女人身份的猜測,她沉默著傾聽。
“我的天賦非常高,一學就會,一會便精。我的弟弟們還在學習色彩的時候,我已經能製作出栩栩如生的蠟像。但頑固不化的老家夥們,隻關心製蠟人是男是女。我被發現偷學製蠟後,你外公用鞭子抽我,差點把我活活打死。”
“後來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等我從半遮半掩的悄悄製蠟,到光明正大享受和同輩男人們一樣的待遇時,我已經二十二歲了。”
“二十二歲,在小鎮是老姑娘。”
“我決定選一個脾氣好的,老實的男人結婚,長相如何並不重要,關鍵是對我好,能以我為中心。從出生起,媽媽就被定義為一件工具,不能成為蠟像師的存在,不受到任何人的重視。我擁有得太少,過得太累,想要正常的家庭——溫馨的家。因此,我選擇了你的爸爸。”
一個胖胖的男人被絲線拉扯著,站到老人的旁邊。
芮一禾認得他,他是一家三口的蠟像照片裡的男人。第一眼看到照片的時候,芮一禾就產生夫妻不相匹配的感覺。
女人表情猙獰中帶著困惑。
“你出生之後,你爸爸要和媽媽離婚。”
芮一禾:○o○
“為什麼?他出軌了?”
不會是老婆孕期,男人耐不住寂寞的老套故事吧?
“沒有,他的心靈和身體都對婚姻保持著絕對的忠誠。但他的愛消失了!他說他受不了我。鎮奇怪,我明明是個完美的妻子。
芮一禾不了解內情,不做評價。
她隻是奇怪,能條理分明的講述過去的故事的女人,到底瘋不瘋?有幾分瘋。
“後來呢?”
“後來……後來是媽媽隻有你了。所以你不要鬨脾氣,乖乖聽話好不好?”
芮一禾眯起眼睛,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兩步。
她確定女人是裝瘋賣傻,目的是讓她體會到扮演“女兒”這一角色的精髓。她越品越覺得剛剛的話,都是在灌輸人物。從母親人生精力和性格,聰明的人可以大致推演出未來是個什麼樣的女兒。
芮一禾搖頭,“不好,我很生氣。”
女人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言語裡的溫情消失,變得冷硬。
提線木偶一般的外公,哢噠哢噠的轉動僵硬的脖子,眼珠朝下,視線鎖定芮一禾。
“未來,不要跟你媽媽慪氣。你媽媽很不容易,你要孝敬媽媽。”
說完之後,外公滯了半晌,又用沙啞的聲音繼續說:“女兒,你的製蠟天賦最高,和你同輩的孩子裡,爸爸最看重你……”
女人揮了揮手,不耐煩聽下去。
外公的蠟像重新被懸掛起來。
爸爸說:“媽媽很不容易,很辛苦。我是一個好丈夫,你也成為一個好孩子,行不行?不要鬨脾氣,要體諒媽媽的難處。”
爸爸很快被懸掛起來,站在芮一禾麵前的變成外婆。
屋內幾十號人,開口說話的一共十六個,其他的人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說的話大同小異,無非是教“未來”孝順媽媽,做個聽話懂事的乖小孩。聽得芮一禾滿腦子都是“乖、聽話”幾個字,覺得女人在隱秘的對女兒進行精神控製。
“未來,不要再鬨脾氣好不好?”
“你是方向秋。”
芮一禾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用肯定的語氣,說出自己的猜測。
這不難猜。女性、和蠟像製作技術有極深的淵源、能控製蠟像,符合副本BOSS的全部特點,女兒的名字和小鎮名字一模一樣。是BOSS的可能性很大嘛!
女人的表情有細微的變化,沒想到會被道破身份。但她馬上說:“未來,你不能直接稱呼媽媽的名字。”
芮一禾:“……”
問題來了!明明挺正常一副本BOSS,為什麼非要給她當媽?
嘴巴說不通的時候,就得動手。
芮一禾扣動扳機,瞄準方向秋眉心開了一槍。吟唱“聖光淨化”,伸出左手,卻未見光球凝聚,調動的天空之力被無形的力量悄悄打散了。
不管是天空之力,還是地獄的力量都被阻斷,她暗罵:上個副本的BOSS能廢她血脈能力,新副本的BOSS又來,是不是每個BOSS都會這招?拿積分換血脈能力的玩家多虧啊!
芮一禾做好跳樓逃跑的準備,上半身已經在陽台欄杆的外麵了。
三米多的高度,她跳下去完全不會受傷。血脈能力被壓製的她,絕對打不過副本BOSS,隻會被壓著打。卻見眉心中彈的方向秋極快的化成一灘蠟油,流向樓下。
這是不打算發生太大衝突的意思?
“芮老板?”
單小野在樓下衝她招手。
“大門剛剛打開了。我準備進來看看,但進不來。”他在外麵等得焦心,怕芮老板出事。
芮一禾暫時歇了下樓查看的心思,嘗試離開,發現她被困在房子裡了。
單小野揮動魔杖,“芮老板飛來。”
完全沒用。
這幢房子外麵有一個隱形的罩子,隔絕內外,聲音從外麵傳到裡麵,分貝都變小了。
單小野扯著嗓子喊得麵紅耳赤,芮一禾聽到的聲音如蚊子嗡嗡。
“你先回工棚。”
芮一禾趕他走。
還是那句話,晚上在外麵不安全。
……
一樓,餐廳。地上的蠟油緩慢凝聚成人型,初具五官,遍問:“未來,不要再跟媽媽鬨脾氣好不好?”
芮一禾:“……”她懷疑未來是跟方向秋吵架之後,獨自跑出去,出意外死掉的。衝突大、戲劇性強,好多電視劇都有差不多的情節。以至於方向秋耿耿於懷,產生讓女兒聽話、不鬨脾氣的執念,想在替身處得到諒解。
“我不生氣了。”
芮一禾說。
“太好了。”
狂喜、流淚、擁抱是沒有的,知性、美麗的方向秋露出淡淡的笑容,伸手看了看腕上的表盤。
“現在是睡覺時間,你該上床了。”
芮一禾:“……”
她沒忍住又給了副本BOSS一槍,再一次見證活人變蠟油的過程。
方向秋的“複活”十分緩慢,恢複到能說話的程度,需要三十六分鐘。漫長的等待中,芮一禾確定她沒法逃走,隻能按照方向秋的安排“上床睡覺”。就像桌上沒有晚餐一樣,兩層樓的建築裡也沒有一張能睡覺的床。
芮一禾選擇躺在餐桌上,方向秋沒有異議,還幫女兒掖被子——根本不存在的被子。
“媽媽給你講睡前故事。未來,你想聽什麼?”
芮一禾選醜小鴨,短時間內想起來的故事裡,隻有醜小鴨沒有太過血腥暴力的情節。不像《白雪公主》裡有毒蘋果,也不像《藍胡子》一樣有死去的新娘。
“不行哦!隻有《海的女兒》、《三隻小豬》和《萵苣小姐》可以選。”
芮一禾:“……那就萵苣小姐。”
方向秋露出不讚同的表情,遲遲未開口。
芮一禾:“三隻小豬???”
方向秋用眼神暗示她好好選。
芮一禾則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直接說你想講小美人魚的故事好伐?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