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耀東樂了,“以前跟你說我要買船,說七說八的,現在求著我買了?”
“那不一樣,你要拿幾萬塊去投資人家這個作坊,人還不在那裡,關鍵是你跟人家也沒有認識多長時間,我總覺得不踏實。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還不如你把錢拿去買船,買一堆都行,起碼還能看得見。”
“不像這個,投資出去,自己人都不在那兒,啥都沒有看到,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騙,前兩年阿宏哥的事不就是一個教訓嗎?自家親戚都不可信,一個才認識幾天的外人……”
葉耀東挑了一下眉,“這你就錯了,宏哥那個才是看不見摸不著,全靠一張嘴,專門騙親戚朋友,陌生人可騙不到。而這個打火機作坊就在我們家,看得見的東西,這樣合夥的話,肯定得請專門的人記賬,我們自己也得派一個人過去跟著乾活。”
“有時候往往沒有親戚關係的合作,更能持久,怕的就是有親戚參一腳。方經福這個人話嘮,就意味著會社交,關鍵是他在當地還有關係,做大做強是肯定的。”
“甭管以後我們會不會被踢出去,反正前期我們投進去的話,肯定也不怕的,順便我們還能拿貨賣,這裡還能掙一點,自家作坊生產的就不叫投機倒把了。”
“啊對!”
林秀清突然間想到了個事,舉著鍋鏟就快走兩步到他跟前,“人家三四十號人就被舉報了,不能超過幾個?我們那作坊晾曬魚乾,發酵魚露的時候,有時候也得要這麼多人,到時候會不會也……”
“不會,我們這個是在村子裡頭,有村委會在上頭頂著,過來查,村委會也會幫我們說話,而且我們這又不是長期的?都是臨時叫過來幫忙的,固定請那些個也沒超出人數。船上歸船上,作坊歸作坊,不用擔心。”
聽他這麼說,她也放心了些。
剛剛聽他說就是因為打火機作坊超人數才被抓了,心裡就已經咯噔了,隻是被老太太轉移了話題。
“那就行,你說沒事那應該就沒事。”
“嗯。所以投資打火機的這個事,我覺得可行,拿幾萬塊試一試吧。”
林秀清糾結,“真的可行嗎?我也不懂這個,就是不放心人沒在那裡看著,什麼都不知道,賬也是人家做的。”
“那我要是投資進去的話,肯定得專門請一個做賬的,想要做假賬沒那麼容易,進出貨都得對上,到時候家裡的小子再帶一個過去做事。”
“先等你手頭這批打火機賣了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本來也沒有那麼著急,正好也出了事,早點回來先把貨賣了再說,現在隻是提前跟你知會一聲,不然你得說我先斬後奏。”
“這個你先斬後奏不了,錢在我手上。”林秀清瞥了他一眼,往灶台邊走,繼續炒菜。
“是是是,都得向當家的申請,批了我才能乾。”
“那打火機一個才一塊多,竟然能賣8塊錢,這也太賺錢了吧?”
“友誼商店幾百塊都有,不過是品牌的,也比這個精美。這年頭什麼東西不好賣,什麼東西不賺錢?都是暴利。”
“你還是先把那2000個貨賣了再說吧,那麼多,還不知道得賣多久。”
“明天就拉到市裡去。”
她點點頭沒說啥,反正已經買回來了,那就等賣完再說吧,更何況暴利啊,她心裡也期待著,等賣完看看能掙多少錢。
葉耀東掌了雙筷子,看著剛炒出來的菜,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邊喝邊吃,這馬上又要飯點了,叫他躺下去睡也不可能,現在睡了晚上也不用睡了,而且他話也沒問完。
“這段時間不在家,村子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我走之前,那個鎮上的那夥人不是在附近兩個村鬨著?”
林秀清瞬間又激動了,菜也不下鍋了。
“你還真彆說,你走後這事鬨得還很大,還死人了,死了好幾個,現在都還沒完全消停。”
葉耀東拿起的筷子停頓了下,驚訝極了。
這裡頭有一個是你那朋友阿正的姐夫,還有一個是鄭叔親戚。你才走第二天,鎮上就有一大幫人,浩浩蕩蕩的去東橋村跟大青山村,當時我都跑村口去瞧了,真的是浩浩蕩蕩幾百人,比當時來我們村子裡找你幫忙的時候還要多。”
“我還跟著大家一起去瞧了,那一大幫人,後麵又分著兩幫,一幫去東橋村,一幫去大青山村,兩幫人都兩個村子打起來。”
“還好他們前腳剛打起來,後麵鎮上的邊防所就出動了,沒有死人,隻是重傷了好幾個。估計那段時間,因為死在外麵的人,又判刑了一大堆,那些家屬估計也鬨騰了挺長時間,邊防所都盯著,所以才能反應那麼快。”
“不過也因為集體暴動,人太多了,沒辦法都抓進去,沒有死人,就都隻能讓各自的村乾部去協商安撫,部隊再幫忙震鑷。”
“後麵又鬨騰了兩天,阿正的姐夫扛不住,直接就把船交出去了。他把船交出去後,鎮上那群人又暴動了,家裡出事了的個個都說船是他們的,誰也互不相讓,然後又起內訂,他們自己先打起來了。”
“當時一大幫人被領去了海邊認船,然後因為爭吵爭搶,好多人都掉進海裡了,這個算是好的,隻是掉水裡而已。有的人在岸邊被推的摔到礁石上,頭破血流了好多,還又磕死了兩個人。因為就在岸邊,直接就撈上來了,就是送醫院來不及。
“咱們的礁石上麵都是各種帶殼的,鋒利的很,不要說摔在上麵了,手不小心劃過就是一道口子,腦袋磕在上麵直接就好幾個口子,那會又打的混亂,掉下去的哪有人管。”
葉耀東光聽她描述都能想象得到那種慘烈的場麵,一大群人往死裡打。
確實慘。
人沒了,錢沒了,有一條船的希望在跟前,怎麼都會想著去爭一爭。
“還有啊,後麵也是部隊持槍,在碼頭朝天空開了幾槍,才讓那些往死裡打的人冷靜了下來。不過就這一場架,也又帶走了一串的人,全部都綁起來了。”
他皺起來眉頭,“你一直跟著後頭瞧?”
“沒有,太混亂了,我哪裡敢往跟前湊,除了第1天有跟去瞧了一下,後麵我都隻是聽人家說,都沒敢湊過去。碼頭上的那一場架就村子裡的男人有去瞧了一下,回來說的,太慘了。”
“然後,鄭叔親戚聽說了那邊碼頭上的動靜,也害怕了,第二天就想要把船交出去,結果一大早,一個老太太直接跑到鄭叔親戚家門口喝農藥,直接就喝死了,所有人都嚇死了。”
“那段時間鬨騰的可慘了,每天都一大幫人來來去去,部隊的槍聲天天都頻繁的響起來,太混亂了。
葉耀東驚呆了,“在鄭叔親戚家門口喝農藥?”
“是啊,聽說孫子死了,兒子被判刑了,等她老死了都看不到,昨天又一個兒子死,所以她也不活了。”
林秀清說起來唏噓不已,那段時間真的簡直是幾個村最慘烈的時候了。
“還好咱們當時買的船是當地的,所有人都知道,當時這些人找上門來也隻是苦求你幫忙,還好甩給邊防所。”
葉耀東聽著也是覺得太慘了,“當時早上來求我們幫忙的時候,還有懷揣著希望,所以情緒還算可以,後麵邊防所破碎了他們的希望。他們聽說了船的時候,又把這個當成了救命稻草,那會兒情緒就已經控製不住了。”
“誰說不是?原本還有希望的,後麵落空了,救命稻草也沒了,情緒不穩的情況下更容易被煽動。”
“然後呢?”
“後麵他的親戚又破財了,都死在家門口也沒辦法,雖然晦氣,但是人已經死了,還是死在自己家門口,怎麼也是被賴上了。他們村的村乾部幫忙跟老人家的家人交涉了一下,賠了一筆錢,第二天人家就帶著一家子搬走了。”
“搬走了?”
“對,鬨成這樣,他也怕有人有樣學樣,再來一個老人在他門口喝農藥。畢竟有的老人確實看著也沒幾年好活了,趁機死了一了百了,還能給家裡的孩子要一筆賠償金,讓家裡人能過得下去。”
葉耀東說不出話來,這是真的有可能。
“搬去哪裡了?家都在那裡。”
“聽說搬回山上老家了,先去山上避一陣風頭,不過現在也還沒回來。”
“後麵事情呢?怎麼解決的?那兩條船呢?”
“那兩條船被邊防所接管開走了,就是在碼頭打完架的第二天,老人又喝了農藥,邊防所當天就立即派人在兩個村子門口配槍守著,又將兩條船開走了,生怕再出同樣的事。”
“早乾嘛去了?等打完架又死了人,才知道派人守的村子……”
林秀清道:“沒往死裡打,怎麼會受到重視?從開始鬨事到出人命,也就三天,頭兩天還算警惕的,前腳一大幫人到村子,後腳就有公安過來調解。等第二天又派了部隊,第三天打起來才知道厲害,第4天就立即派人去村子守著,隻不過那老人家淩晨天沒亮就坐鄭叔親戚家門口了。”
“後麵一整個月都有配槍的戰士守著那兩個村子,中秋節前才撤掉的。”
葉耀東歎了口氣,“倒黴透了,還好當時我就說鎮上那幫人的船不能碰,沒有不透風的牆,一大幫人都看著,你隻要買了大家就都會知道,改頭換麵也沒用。”
“是啊,二哥那幾天一直在慶幸,一直說還好你阻止他買了,不然倒黴的就是他了。”
“後麵就消停了?”
“死了好幾個人,後麵聽說又抓了一大批,又鬨到了邊防所門口,然後又抓了帶頭的,才差不多又安靜下來了,聽說邊防所幾個空屋子都關滿了人。然後那兩條船也沒人提,聽說現在也沒人敢要。”
“打電話回來的時候,你怎麼沒有提兩句,這麼大的事……”
“那幾天你沒有打電話回來啊,是爹打電話回來的,爹心疼電話費,跟娘就講不到一分鐘,隻報了個平安,卡著59秒就掛掉了。娘還一直罵,說話都還沒讓她說兩句,就掛了。”
這確實是他爹能乾出來的事。
“後麵你過來打電話也是匆匆的,你沒問起,這個事也不是幾句話都能說完的,所以我就想著等你過節的時候回來說,誰知道你過節也沒有回來。”
“還好不關我們的事。”
“是啊,也幸好不關我們的事,那幾天家裡也都後怕,也是從那天起,全家早晚都去天後宮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