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認真的一箭

殿外的凍雨還在下著,關中溫暖驟降,凍得猝不及防,東宮的菜種得早,也不知會不會凍壞了菜苗。

李承乾喝下一口熱茶,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是看向一旁,「於詹事?」

於誌寧連忙回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先是擺了擺袖子,一手放在膝蓋上,目光打量著武士彠,道:「現在朝中要告老還鄉,大概是個什麽樣的章程?」

「回殿下,按照官階,若尋常侍郎以下,吏部批覆便可以,倘若侍郎以上則要陛下批覆。」

李承乾笑了笑,道:「應國公,為何不去驪山向孤的父皇告老辭官。」

「臣……」武士彠欲言又止。

與去年相比,如今太子殿下表現出來的談吐越發強勢。

當初還是那位謙遜的太子,平易近人。

徐孝德坐在太子身邊,全神貫注,不敢疏忽殿下的半句話。

這位太子殿下,這一年成長得未免太快,言語間已有了威嚴。

「應國公不用拘謹。」李承乾歎道:「今年,告老還鄉的官吏太多了。」

於誌寧,徐孝德,武士彠三人皆是沉默。

就是因高士廉為,虞世南,王珪等人一步步退出朝堂,正值權力的更替階段。

如今這個朝堂,權力交接還是很順利,舅舅平穩過渡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

房玄齡掌仆射之位,主持朝政手握大權。

當年跟隨父皇的秦王府舊人,一個個閃亮登場。

老人們也一個接著一個離開。

徐孝德遞上一份奏章,道:「殿下,這是應國公這些年的行狀。」

李承乾忽然一笑,道:「老徐,潼關的水位如何了?」

「回殿下,稍有起伏,可依舊比往年低了一尺。」

言罷,見殿下也沒打開奏章,而是放在一旁沒打算當場看,徐孝德隻能蹙眉低著頭。

大風還在呼呼吹著,可以聽到凍雨沙沙落在地麵的動靜。

李承乾抬頭又看武士彠,緩緩道:「應國公,不是孤不答應您告老,此事還要與房相他們商議,還望您不要著急。」

「喏。」武士彠躬身行禮,「老臣先告退了。」

看他轉身就要離開,李承乾又道:「徐長史,送送應國公。」

等徐孝德與武士彠一起離開,於誌寧低聲道:「殿下,其實徐長史一直是個熱心腸的人,自從應國公來長安,已為他奔波多日。」

李承乾看著徐孝德的奏章,都是這些年武士彠在中原奔波的種種事跡,武德八年調任揚州,武德九年調任豫州,又是出任利州,再是調任荊州。

大半個中原自南向北,都快被他走遍了。

其實武士彠算的能力還是很不錯的,隻不過在大唐能臣人才輩出的年代,貞觀一朝群星閃耀,大唐的人才都快變得不值錢了。

武士彠也在房玄齡,岑文本,或是長孫無忌,褚遂良這些人的光輝下淹沒。

再者說武家是商賈出身,當年為了資助涇陽起兵的皇爺爺,幾乎是用儘了家產。

光憑武士彠與皇爺爺的交情又能如何?

可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是父皇

如果父皇還看當年交情,用還人情的方式補償他們,兌現當年的許諾,這朝堂早就亂得不成樣子。

就如當年的關隴門閥支持皇爺爺起兵,當年的承諾都是皇爺爺給的。

現在呢?

父皇即位之後,根本不搭理他們關隴門閥。

當年情麵,哪有社稷重要。

李承乾看完了奏章,低聲道:「以往武家都是經商的,他們現在還經商嗎?」

於誌寧回道:「不再經商了,應國公前來告老也有緣由,他的家眷都在並州,而現在他的身邊隻帶著一個小女兒,多半是回鄉心切。」

李承乾吃著茶葉蛋,也給於誌寧一顆,「於詹事?」

於誌寧剛剝了蛋殼,還沒吃,隻好又將剝了殼的茶葉蛋放入碗中,端坐著道:「殿下請講。」

「你這些天一直都在中書省辦事。」

於誌寧道:「正是。」

「來年科舉的事準備如何了?」

「回殿下,在來年六月便能開科舉,今年休沐之後,房相會主持將布告傳下去,告知中原各縣。」

李承乾盤算了一番,要等休沐後讓各縣張貼布告,前前後後的時間還挺緊張的。

於誌寧拿起剝好的茶葉蛋,咬下一口仔細品嘗著美味。

「科舉的會糊名嗎?」

「糊名?」於誌寧嘴裡還嚼著茶葉蛋,好奇道:「糊名是何意思?」

李承乾比劃了一番,又解釋了一番。

於誌寧大致會意,頷首道:「為何要在卷上糊名?」

「若有人看到名字籍貫,徇私了該如何是好?」

於誌寧將吃了半顆的茶葉蛋放入碗中,皺眉思量道:「既然是朝中主持科舉,自然是公正的,登科及第亦是看各家文章,若糊名,是朝堂不信任士子,還是士子不信朝堂,這可不是君子之道。」

「於詹事,平時讀聖賢書多嗎?」

於誌寧道:「已很久沒看了。」

「那孤再問你。」李承乾放低聲音道:「假如,孤是說假如,往後的科舉成了考官的斂財之道,真有人徇私又該如何?」

於誌寧神色中多了幾分懼色,緩緩道:「會死很多人的。」

科舉製度還處於一個起步的階段,製度需要完善。

再者說在隋朝以前,中原的選官製度所用的是九品中正製,這種製度是地方鄉紳或是大族來評價一個人的資質。

這種看身份,看出身,甚至看父輩身份,家世來判斷一個人的德行與才學的選官製度。

竟然延續了數百年?

也就有了之後的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搞笑情況。

上品官吏中沒有出身貧寒的人。

往下的人才中,卻沒有世家大族出身的人

世家大族能夠成為延續數百年,甚至左右皇權,都是這幫混帳害的。

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

世家的壟斷就是學得好,不如生得好,主打一個任性一個認命。

科舉要開了,李唐的社稷要和世家叫板了,估計又要死不少人。

於誌寧低聲道:「開科舉也就罷了,看朝中官吏任用幾成世家子弟,若一概不用世家子弟,那些人多半又會痛罵陛下。」

李承乾道:「怎麽?我們開科舉還要看他們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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