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三十 你是否還記得,我們的神是什麽樣子的?
最後一輛齒輪列車緩緩的駛離了終點站,宣告著一天工作的結束。
它下一次再來這裡,就該是明天的拂曉了,在此期間,這古老而破舊的終點站將不會有任何人造訪。
「啪嚓」。
火柴冒從紙盒的邊緣處擦過,先是亮起了幾點火星,而後很快轉為了一團微火,照亮了半邊滿是胡渣的下巴,那下巴的嘴上叼著煙,於是火舌舔祗著菸卷,很快燃起了霧。
庫德深深的吸了一口煙,那極為不自然的情緒才逐漸放鬆了下來,而後他像是想起什麽了似的,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傑拉爾:「你要來一根嗎?」
傑拉爾搖了搖頭。
「啊,我忘了,開拓者部隊是禁止吸菸的。」庫德笑著說道,「我有個在『魔鬼』部隊的朋友,他也是從來不碰這東西的。」
傑拉爾看著庫德這熟練的吸菸動作,顯然是個老手了,便頗為疑惑的問道:「我以前從未見你吸過。」
「骸骨部隊雖然不像是以前的宵星,現在的魔鬼那樣明令禁菸,但也有隊長在執行危險任務時不得碰煙的規定。」庫德說道,「而你見到我的時候,我一直都是在執行這樣的任務。」
傑拉爾聽明白了,他點了點頭:「是的,你要防範我。」
「是啊。」庫德並沒有否認,反正再次露出了笑容,「那可是危險而又漫長的任務。」
這番交談過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更加輕鬆了,連傑拉爾都難得的擠出了一個不知道算不算笑容的笑,老實說這對於他而言比較為難,畢竟他已經二十年沒有這樣笑過了。
傑拉爾看著眼前的庫德,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後輩。
之所以說是熟悉,是因為他們之間也已經相處幾年了,而之所以說是陌生,是因為這幾年的時光中,他們還從未有過這樣的交談。
正如庫德自己所說的那樣,他始終對傑拉爾保持著足夠的戒備,以至於連最愛的煙都能完全不碰,讓傑拉爾以為他不抽菸。
「為什麽?」傑拉爾突然問道。
「你是說,我為什麽決定和你談談嗎?」
「不。」傑拉爾說道,「我是說,你為什麽要把武器從車廂裡丟了出去?」
聽了傑拉爾的問題,庫德的表情頓時有了一瞬間明顯的愕然:「竟然是問這個?」
「因為我確實很好奇。」傑拉爾淡淡的說道,「你要和我談談,隻要把武器丟在腳下不就行了嗎?為什麽要從車廂裡丟出去?這樣顯得決心比較大嗎?」
見傑拉爾是很認真的在問,庫德也就不太好隨便的糊弄過去了,他認真的回答道:「決心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我聽說過伱們開拓者部隊的規矩。在一個離隊的成員回歸小隊的時候,一定要先讓他把手裡的武器扔得越遠越好,以免他被汙染後用這些武器傷人,在解除了他的所有武裝後,你們才會對他進行汙染性的測試……是有這樣的規矩吧?」
傑拉爾似乎也猜到了庫德這樣做是和宵星曾經的規矩有關,便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有,因為『身鎖』隻能鎖住身體上的金屬部件和義肢,沒有辦法鎖住單獨的武器,所以我們才需要這條規矩,來排除可能的隱患。」
「我知道,宵星的每一條規矩,都是由鮮血換來的。」庫德聳了聳肩,說道,「這樣看來,我做的還不錯?」
「如果這裡是汙染之地的話,那你確實做的不錯。」
庫德笑了笑:「沒有辦法,我做出那個決定也是很突然的,我看得出你一直都在防範著我的發難,而我也一樣。畢竟在大眾的眼裡,你才是被汙染的那一個,所以我也不知道貿然與你接觸是不是對的。」
「那你還把武器丟了?」
「因為隻要那玩意還在身邊,我們就永遠沒有辦法邁出那一步。」庫德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斬擊斧,「不管我對你說什麽,你都會分出一部分精力來提防我會不會在下一秒給你一斧頭,而如果那把鏈鋸劍在你身邊的話,不管你說什麽,我也要忌憚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劈成兩段的想法。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認識了,但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裡,我們都是忌憚並警戒著彼此。當然或許你沒有,可我是有的,但這樣下去不行,我們現在麵臨的問題很大,我們不應該還將精力放在防範著彼此上。」
聽庫德這麽說,傑拉爾也算是明白了,先前在齒輪列車上時,庫德並不像他表麵上看起來那麽鎮定。
他也在賭,賭傑拉爾並沒有瘋。
而為了讓自己能夠堅信自己的選擇,他也用了最激進的手段,直接將自己的武器丟出車廂,讓自己沒有後悔的餘地。
但這個看似有些誇張的舉動卻取得了最好的效果,如果不是他的孤注一擲,兩人能否像現在這樣試圖推心置腹的交談……還真不好說。
畢竟,十年來的刻板印象和偏見,如果沒有足夠的魄力,是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化解的。
「我很感謝你能相信我。」傑拉爾緩緩的說道,「但我還是想知道,是什麽促使你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你在車上給的理由是他們想殺我……可他們一直都想殺我,甚至於很長時間你也是這樣做的。」
「是的。」對於這點,庫德並沒有否認,「但我說的是……明令。在以往,他並不會下達這樣的指令,絕大多數時候都隻是一些暗示,比如讓我在汙染地的邊緣把你丟下,讓我減少對你的支援,甚至於在萊茵的索姆城,也是這樣的交易。但是在今天晚上,我的頂頭上司對我下達了明令,他讓我解決掉你,就用那把被我丟到外麵的斬擊斧,可是在此之前,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因為你在明麵上,就是無罪之人。」
聽庫德這樣說,傑拉爾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果然就如維薩斯所說的那樣,他的敵人已經在用規則之外的手段來對付他了。
甚至於已經可以對他這個明麵上的無罪之人下達最直接的抹殺指令了。
「但你卻拒絕這樣做了。」傑拉爾問道,「對於你而言,間接的讓我死和直接的讓我死真的有很大的差彆嗎?」
聽傑拉爾這樣問,庫德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而後笑了笑:「如果差彆不大的話,我也就不會在這裡和你說那麽多了……我連武器都已經丟了,我們之間就不能更坦誠一些嗎?」
「我並不是在質疑你,隻是在實話實說。」傑拉爾說道,「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這兩個都沒有什麽區彆,隻是要我死而已。」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這其中的差彆很大。」庫德輕輕的說道,「規則,在其他的地界可能就隻是一紙空文,但在天琴,就是最底層的運行邏輯,最讓我們引以為傲的資本。當然也因為我們是人類,並不是單純的機械,並不是呆板的執行著規則,很多時候也會利用規則的漏洞來做一些……不是那麽合規的事情,就比如說解決掉有可能被汙染了的你。在這之前很多人,甚至包括我在內,都是認為你在十年前就已經被汙染了,隻是用某種取巧的方式饒過了檢測,饒過了規則的審判,所以我們也用規則的漏洞殺掉你……雖然我也覺得這不是很合適,但我願意去做,因為說到底,我們都是在圍繞著規則在博弈。」
說到這,庫德頓了頓。
「可是現在,當那條命令下來的時候,我才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在庫德與傑拉爾交談的時候,白維也在靜靜的觀察著這位骸骨部隊的小隊長。
在遊戲中,庫德也是有過露臉的,最早就是在索姆城,是他完成了與科裡的交易,讓傑拉爾死在那裡。但這也並不是他的本意,在之後與玩家的交談中也不止一次提到過這是他最後悔的事情,特彆是在最後的災難爆發時,庫德才更加真切的意識到他當初到底做了什麽。
到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遊戲中沒有交代他最後的結局,隻是在災難結束後,他就一直都沒有出現過,不知道是死了還是逃了。
但從他今晚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不會逃的。
而因為白維的出現,傑拉爾也沒有死在索姆城,甚至於又陰差陽錯的與庫德走在了一起。
那麽接下來的事情會如何發展呢?
連白維都有些期待了起來,所以在傑拉爾與庫德交談的時候,白維一直都沒有說話,就隻是看著。
庫德並不知道此刻看著自己的並不是隻有一個傑拉爾而已,他還在說著:「而且並不僅是這樣,有太多太多超出常理的事情了。比如說你昨天遇到的那個叫奧科特的家夥,你說他的身體裡有八條非法改裝的機械臂,我本以為那隻是你的癡人說夢,但今天又發現了一個裝了兩條機械臂的,而且還是骸骨部隊的同僚……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通過的體檢,這點讓我很詫異,但更讓我詫異的是,除了我之外,並沒有其他人覺得這不對勁,隻是認為這不過是件小事罷了,可在我的記憶中,骸骨部隊加裝機械臂,這絕對不是什麼小事,所以……」
「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