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

上午。

說過更喜歡肉丸子之類的食物後，他普通的出門。

蘇明……一個奇怪的男人。

在更早以前，身邊還有叫我雲雀小姐的人那時，我也曾自然的展露笑顏。

我本來很普通，笨拙的學習家族要求的琴棋書畫，學習走路。

可這樣沒天賦的我顯然不能滿足父母的期待。他們總是不耐煩，要我更加努力。我也總是認為是我做的不夠好。

‘你不能死。’

‘天賦不夠好歹樣子討巧……隻要出落的夠漂亮總有用處。’

‘精心投入這麼多，至少得有回報。’

‘……’

我染了風寒。高燒不退，意識非常模糊。

等回過神的時候，父母似乎已經找遍城內的醫生，又換成找某種教會的人來給我做祈禱儀式。

我死過一次。肯定。

因為那時候的我，親眼見到‘深淵’。無論哪個方向都沒有出口，它隻問過我一句‘想不想活下去’，隻告訴我如果不接受就會死。我想活下去。

‘怎麼回事？’

‘昨天還隻是發嫩芽，今天就開花了？’

那是我第一次展露‘神跡’。

半生不死的稻穀拿到我身邊再裝模作樣的向我乞求，要不了一天就會恢複生機。

生了病的小孩隻要我伸手摸摸頭，下午就能活蹦亂跳向我道謝。

‘瑟提絲家族的大小姐成神了！’

‘現世神！’

‘……’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再也沒人把我當做人。父母也不再要求我學琴棋書畫，不再籌劃將來我得嫁給誰。

‘不行，這是我的女兒。’

‘多給你們一點庇護，那我們呢？想要就給錢。這筆錢不是給我，是給雲雀的香火錢。’

‘……’

不知不覺間，我又回到房間。我的臥室。

以前擺滿了各種學習的樂器，練字用的頁紙，毛筆。但現在隻剩下可愛到極點的裝飾，還有纏在我腳上的鐵鏈。這隻是因為窗戶太小……我想看看外邊，墊著板凳趴在窗戶那看。他們以為我想逃走。

沒那種想法，我出生就在這，又能去哪？

書上說，人無法獲得自己認知以外的財富。我想，快樂也是一樣的，人無法獲得自己認知以外的快樂。儘管以現在幾十年後的目光來看，那時的我足夠可憐。可換成幾十年前的我，並沒覺得壓抑。

能幫助彆人。

父母也對我讚不絕口。隻是要我忍受孤獨而已。我可以看書，閒暇時也可以呆在房間裡練字。

‘嘩啦嘩啦——’

儘管鐵鏈響動的聲音會很吵。冬天，鐵會變得很冷也很討厭。

‘你到底怎麼回事？’

‘上午還是靈驗的，下午就不行了？’

‘養你這麼多年，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晚上的祈福會，必須靈驗……否則這幾天都彆想吃飯。’

‘……’

我很累。

我完全不知道這具身體是因何能靈驗，父母也不在乎。他們隻需要看到結果。

‘沒用的東西，你想毀了瑟提絲家族嗎？！’

那時候的瑟提絲家族已經從城裡不入流的小商會成長為最有錢也最有權的家族。可爸爸媽媽完全不滿足於此，需要我做更多……很遠的大城也來了有權勢的人。隔著簾布向我虔誠的祈福。

可我兩天沒吃東西，連續坐在那接受祈福又餓又困。

‘你們家族就是靠這種東西行騙？’

‘很好，騙到我頭上來……活膩了。’

爸爸媽媽說，那人是王都來的。先是痛哭流涕跪著求我靈驗，之後又掐著我的脖子……很痛苦。

原本所有人都把我當‘神’。可大難臨頭，所有人都被當做和瑟提絲家族有染的邪信徒，朝我湧來的再也不是感謝。是比之前多太多的惡意。

‘都是瑟提絲家族的問題。’

‘都是瑟提絲家族大小姐的問題，是她逼著我們當信徒……’

‘隻要她死了，王都的人就不會怪罪我們了吧？’

‘……’

很多人都急於摘掉受過我幫助的事。原本供我窺視外邊的小窗戶，成了他們扔東西進來的入口。

‘雲雀，現在隻有你死才能保護我們家。’

‘沒辦法了。’

‘……’

我沒有選擇權。要我當神也好，當罪人也好，都沒得選。

是啊。

我這具身體最開始不是這樣。不是碰到葉子就會讓葉子枯萎，看到人就會導致對方口吐鮮血。

我是在那時……哭著問爸爸媽媽。

一直聽他們話的我，做錯了什麼，書上說隻有做錯事的人才會進監獄，才會被砍頭。

‘你是怪物。’

‘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女兒……你根本就不是什麼神！’

‘少裝的可憐巴巴！我們也是被你蠱惑……’

說不出來我做錯什麼。隻是想讓我死掉而已。

我說，我可以讓生病的小孩恢複健康，隻要我吃的飽飽的，就一定每次都能靈驗，再也不會出錯。

我還說，我可以讓快死的花又重新恢複活力，隻要我能正常的睡覺，一定不會再失敗。肯定每次都會成功。

‘看到了吧？她就是這樣蠱惑我們的。’

門外湧入的人麵露憎惡的望著我。恨不得我立即去死，刺骨的厭惡我完全能感覺到。

那時候的我，逃避現實。其實早就知道是不對的，一心以為隻要聽話就可以。一心催眠自己，現在就很快樂。這沒問題。可看了那麼多書，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不對？

隻是把善意和惡意分成兩個部分儲存，不好的事丟給我。她隻要什麼都忘記什麼都不要就行。

說什麼她和我……其實都是一樣的。

以前天真的我，也是組成我的一部分。哪怕主動忘記、逃避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更不能改變這具身體就是怪物的事實。

我很誠實的說過，我不是好人。

沒管城裡的人是年幼還是年老，都因為我而死掉了。如果我是怪物，又何必在意要去區分誰其實沒那麼厭惡我，誰還有可能在談話過後理解我呢？

都死了就行。

我說，這世界隻有有人存在的地方，就不是我們能生活的地方。所以需要把所有人都殺掉。

另一個人卻說，殺掉之後會更寂寞吧。

我不讚同。

寂寞？

從出生到現在，過了這麼多年。寂寞算什麼？或者說除了寂寞，這具身體還能獲得什麼？殺意？仇恨？

另一個我喜歡看故事書。那是更久以前埋藏在父母威壓之下隱藏的興趣，故事裡最後寫著……每個人隻要心存善意，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救贖。

等到現在，剛從旅館出來的瞬間，迎麵正視刺眼的太陽。我同意這種說法了。

蘇明，既不是商人，也不是仇視我的人。

哪怕儘其所能想看到他醜陋的一麵，也沒看到過。

書上說，有的人一輩子也遇不到好人，最後被身邊的惡意吞噬成了怪物。

也說，有的人雖然遇到過壞人，但也能遇到好人。儘管好的比例非常小，但就這樣也能不被吞噬。

我在二樓聽了他們一夜。

時而輕佻的言語，時而令人害羞的甜言蜜語。書上將這稱之為戀人。

和我不同，我隻是想單純激起他的欲望，讓她沒法逃離我而已。

“這也沒辦法，我都不知道雲雀居然也會這麼喜歡蘇明哥哥。”

另一個人非常天真。

哪怕現在我要控製這具身體走向毀滅，也沒任何恐懼。

“之前就想過。要是我有一個喜歡的人，雲雀不喜歡的話，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做……最好還是雲雀和我一樣喜歡。”

“唔……”

“該不會是因為我喜歡蘇明哥哥，雲雀才會也喜歡吧？”

不是。

我喜歡他那種為了誰毫不猶豫的態度。

有欲望不掩飾，但從來不會逼著我或者說竭力渴求要我做什麼的姿態……就好像我願意與否完全看我的心情。

越是這樣，我越想要他也變得十分渴求我。

我一開始隻把那當做有趣的事。直到他身邊出現其他女人。

“好羨慕那位姐姐呀。蘇明哥哥和她相處，跟和瑟提絲一起完全不一樣。”

“看著就覺得很開心。”

我們都不想回死城。

那片地方帶來的回憶大部分都是痛苦的。就連他來過的回憶，在明白僅憑這具身體根本沒可能一直快樂，也成了痛苦。

4月27日。

中午。

葉子黃了。緊接著連著根也枯萎，我身邊的人開始口吐鮮血。

起初沒人知道是我乾的，但等到隻有我毫發無傷的站著。自然而然會驚恐的看著我。

“……對不起。”

“一直都把討厭的事丟給你。”

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憑以前‘我’那副呆樣，早就死了幾十年了。

“我就是學不會那些事嘛，到現在都不知道雲雀到底是怎麼做到……那樣伸出腳裙子也沒穿，就可以麵對蘇明哥哥。不會害羞嗎？”

他其實很享受呢。

“換成雲雀的話，肯定……就到生寶寶那一步了。”

不會。

身體都一樣，查不了就是查不了。而且，我沒想好要不要給他生孩子。

“可是，如果蘇明哥哥很想的話，雲雀肯定不會拒絕。”

說的也對。

連姐姐都不肯叫的他，要是求我給他生孩子。應該會同意。

周圍哀嚎遍地。

有人害怕到極點，爬著也要離我遠點。

我也要像瑟提絲，另一個我道謝……謝謝，如果不是瑟提絲侵擾我的思緒，最開始就把他殺了。

“我說要蘇明哥哥用鐵鏈把我鎖住……但最後也不願意真的鎖住我。”

“要是蘇明哥哥真的拿鏈子把我鎖住，說不定我不會這麼喜歡蘇明哥哥。我們都討厭鐵鏈來著……”

我很少和瑟提絲直接交流。

現在的話，無所謂了。反正已經沒什麼留戀的。與其成一個怪物，不如呆一點。

“蘇明哥哥會不會很難過……”

在難過之前，想讓他看到沾滿鮮血的自己嗎？

在難過之前，應該先想想自己。這麼多年，就一點改變也沒有？

“因為我是瑟提絲嘛……而且蘇明哥哥對瑟提絲很好。不想讓他難過。”

那就儘量走遠一點，讓他以為我們隻是走了而已。本來也是這樣想的，說不定運氣好……走遠些也沒見到能殺死我的人，想殺我的人。那就換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

也許能熬下來。熬不住再說。不是在他跟前失控就沒事。

“瑟提絲、雲雀……你幾十年前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

“現在還想再來一次？”

沒人出現在我麵前，隻聽到喊聲。隔著很遠，在天生騎著有翅膀的異獸。

“敬告庫裡鎮所有居民，死城存在已有56年。經帝都會議表決……如出現魔女再次離開死城的事件發生，有機會一舉拔除死城的危害。”

“我將有權啟動煉獄火陣。”

“你們的死我會銘記於心，你們對帝國做出的貢獻將會得到撫慰……我保證，你們的親人都會得到不菲的報酬。”

“……”

天上的人完全沒打算離我多近，也沒打算離這小鎮多近。我身邊的人聽完之後破口大罵，鼻血狂流……捂著鼻子艱難的想爬更遠。

我隻能體會到一種極致負麵的情感。

身上還穿著有他氣味的衣服。不好聞，全是汗味。

我有點後悔，瑟提絲雖然很呆……但她可以理所當然的說喜歡親親。我也喜歡，可我沒法在他親吻我腳尖的時候，說出口。我也會害羞。我是姐姐的話……隻能是他說想親吻，我再滿不在乎的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