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麗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她主動申請幫剛剛搶救失敗的男知青清理遺體。

半舊的毛巾帶著溫熱的水一點點的擦拭著逝者年輕的臉龐。

任麗娟紅著眼睛試圖在記憶裡找到這個人的名字。

她明明記得這個男知青在白天的時候還和同自己開過玩笑,他分明當時笑著向自己介紹過他的名字。

對了,他叫時忠誠。

來自徽省的知青。

他說任麗娟長得很像他的表妹......。

呂慧蘭無力的與幾個同伴靠在一起。

白天演出的失敗早已經被她們忘卻,她們在後半程也加入了加固大堤的行列裡。

看著遠處那一個個閉著眼睛安靜無聲的年輕人,呂慧蘭發現自己眼睛特彆不爭氣,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歌聲似乎是世上最沒用的東西。

楚描紅今晚格外的怕冷,她根本不管旁人的目光,趁著黑緊緊的依偎在張宏城的大衣裡,目光有些呆滯。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分明自己上輩子早就已經見慣了手術室外的生死離彆,可今天她竟然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莫說楚描紅,張宏城也一直沉默無語。

滬上、花城的安逸日子差點讓他忘記了太多的真相。

直到楚描紅輕輕的在他懷裡動了動,抬起了頭。

“宏城,你輕聲唱首歌給我好麼?我現在心裡頭憋得慌.....。”

張宏城把佳人在懷裡緊了緊,抬頭看向寒夜裡的月亮。

最後落入他眼中的,是不遠處任麗娟幾個仍然在一絲不苟的給那幾位年輕人擦拭著的場景。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

張宏城沙啞如同破鑼的嗓子在夜空的堤壩上輕輕的響起來。

那意味竟是格外的深沉和滄桑。

“沒有寂寞,沒有煩勞,你看我的夥伴遍及天涯海角~~~。”

這首歌發行於1984年,楚描紅自然也是聽過這首歌的,但她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的用耳朵貼住他的胸口聽著對方的歌聲和心跳。

人們的目光紛紛聚攏過來,尤其是被這兩句短短的歌詞擊中了內心最深沉感觸的知青們。

“春風啊春風,你把我吹綠,”

“陽光啊陽光,你把我照耀~~。”

楚描紅愕然伸手,竟然接住了從張宏城臉上落下的一點晶瑩。

“河流啊山川你哺育了我,大地啊母親你把我緊緊擁抱~~。”

張宏城試圖笑著看向楚描紅,但有些哽咽的他已經無法再唱第二遍。

他如何不知道這首《小草》實在太貼切這個年代年輕人們的命運。

獨孤弱小的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卻情願默默無聞的聚集在一起將荒漠變成草原,無怨無悔。

他們是這個新生的國度裡,是第一批在紅旗下出生成長起來的那一代人。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

張宏城這邊停了,但有個一直看著黑色深處的女知青卻忽然跟著哼唱起來。

清越的女聲在夜色裡傳得很遠。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女知青的歌聲加入了進來。

她們大多抱著自己的膝蓋,或是看著夜空或是望著家鄉的方向,嘴裡的呢喃如同囈語。

“春風啊春風,你把吹綠~~~。”

這裡的人們,尤其是知青們情不自禁的哼唱了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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