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鐘誌平站在成家門外,抬手正準備敲門,聽到裡麵傳來成母的抱怨聲音,說成父心狠,早就知道他疼外甥超過疼兒子,沒想到竟然要成磊代替鐘誌平下鄉。
成父嘗試和成母解釋,成磊和羅家兒子打架,對方緊咬著成磊不放,成磊留在京市反而不妙,不如下鄉躲個清淨,還能接受再教育,改改他的暴脾氣。
這一切鐘誌平不覺得驚訝,畢竟打架、惹禍、下鄉都是他精心算計好。鐘誌平應該轉身就走,當沒來過成家。這樣下鄉的苦差事就輪到成磊身上,而鐘誌平清白無辜,在所有人眼中他都不清楚這件事情,隻需要在事情敲定的時候,露出愧疚感激的神情就足夠。
但鐘誌平心底卻冒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叫囂著讓他推開門。鐘誌平很少有過不理智的舉動,但心裡的念叨聲音過於強烈,他隻能照做,抬手敲門。
吵架聲停止,過了一會兒,成父才打開房門,見到是鐘誌平,扯出笑容問道:“天這麼晚,你怎麼突然來了?”
鐘誌平忽視成母不滿的目光,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舅舅,剛才我都聽到了。不必讓成磊替我下鄉,這不公平。本來就是因為我父親他有私心,沒道理後果卻讓成磊受著。”
成母連忙附和,成父擺手,說鐘誌平不知道裡麵的彎彎繞繞,讓他不用多想,他有自己的打算。
鐘誌平直接挑破:“是因為和羅家兒子打架的事情?舅舅彆擔心,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原來成磊和羅家兒子打架時,正好被大院玩鬨的孩子們偷看到,隻要他們出麵作證,成磊非但不用下鄉,羅家還要登門道歉,畢竟是他先嘴裡不乾淨,被打也是自作自受。
成磊下鄉的危機解除,沒了代替鐘誌平的理由。成父準備另外想辦法,被鐘誌平勸阻。
“舅舅,我經常在想,為什麼有些人父母疼愛,有些人的父母卻……現在我想通了,已經對爸他不抱有幻想。下鄉是好事情,我樂意去,隻是從今以後,我不想再和爸他們一家有牽扯。”
成父心疼地看著鐘誌平,心想他一直很懂事,得受了多大委屈才能說出這樣一番話。成父重重歎氣,拍著鐘誌平的肩膀,沒說話,心底卻想著:鐘父先是欺負他妹妹,為了保住後生的兒子,讓鐘誌平下鄉,他絕對要和鐘父好好算這一筆賬。
成母對待鐘誌平的態度變得溫和,之前她瞧著鐘誌平不順眼,認為他一肚子壞水。但鐘誌平主動拒絕成磊代他下鄉,甚至為成磊惹的禍想辦法,足以證明他骨子裡還是個好孩子。成母為人不吝嗇,精心給鐘誌平打包好下鄉用的東西,又塞了足夠多的錢和票。
直到坐上離開京市的火車,鐘誌平看著分配下鄉的地點,扯著唇角。
他自私自利多年,竟然會為了一時衝動,聽從心底的聲音主動下鄉,現在冷靜下來,鐘誌平覺得不可思議。
他看著分配名單上即將要去的地方——橡木村,隻聽名字就知道是窮鄉僻壤。
到達橡木村前,鐘誌平轉了幾波車,火車,卡車,最後是鄉下的牛車。
坐車時間久了,鐘誌平臉色發白。同行的知青詢問他是不是暈車,伸手遞過來一個橘子,稱可以緩解暈厥感。鐘誌平搖頭拒絕,在搞清楚鄉下的情況前,他不和任何人有牽扯。
鐘誌平的腦袋發暈,身子一晃一栽,幾乎快要摔倒。小路上響起清脆的聲音,讓鐘誌平恢複清醒。他掀起眼瞼,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隻見身穿灰色短褂,梳著兩根大辮子的農村姑娘正和對麵的大娘吵架。大娘嚷嚷著,她兒子兒媳馬上就要來,到時候要元瀅瀅好看。
元瀅瀅額頭冒著薄汗,臉頰通紅,一副被欺負狠了的可憐模樣。知青們交頭接耳,說小姑娘看著可憐,一定是被大娘欺負了。要知道,鄉下的老太太最不講理,既凶又嘴巴毒辣,元瀅瀅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怎麼說得過她。
走的近了,鐘誌平發現元瀅瀅長得格外好看,大眼睛翹鼻梁,難怪有男知青會為了隻見了第一麵的元瀅瀅出頭。鐘誌平坐在牛車上,看著男知青擋在元瀅瀅麵前,質問大娘為什麼欺負人。
大娘氣的身子發抖:“我——欺負她?是她搶了我撿到的玉米,還推倒我,我老胳膊老腿的,哪裡經得起推一把,現在腰疼腿疼。不行,你得陪我去衛生所看看。”
元瀅瀅唾她一口:“呸,裝什麼裝!彆胡說八道,玉米丟在地裡,誰撿到就是誰的。之前你偷我家玉米的時候,說的可好聽了。這會兒不會忘記了吧,沒關係我都記得,給你學學。你說玉米即使進了我家的籃子,但是沒人看沒人管,那就是沒人要了,你撿回去天經地義。我撿走你籃子裡的玉米時,你也不在,看到籃子空了就開始發瘋。我好聲好氣和你解釋,你不聽,還來硬搶,我隻能推你嘍。至於去衛生所,你想都彆想,聽你罵人的聲音亮的很,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彆想著訛我!”
元瀅瀅一頓輸出,已經顛覆了知青們對元瀅瀅的幻想。他們本來以為,元瀅瀅是被凶狠大娘欺負的小可憐,沒想到她和大娘是半斤八兩,甚至比大娘更凶。
直到大娘的兒子兒媳趕到,元瀅瀅沒有見對方人多勢眾就服軟,把臉湊到對方麵前,質問:“人多了不起啊,你要打我?”
男人連連後退,他可知道元瀅瀅的名聲,你敢碰元瀅瀅一根手指頭,她能記你幾年,有時間了就搬個小板凳,守在門外罵,讓你煩不勝煩,還沒有辦法。
最後的結果是大娘被家人拉走,他們明顯不敢惹元瀅瀅。而元瀅瀅高昂著頭,提著搶來的玉米往家裡走去。
知青們麵麵相覷,說鄉下姑娘就是和城裡姑娘不一樣。大娘罵人的架勢,他看了發怵,元瀅瀅卻接受良好,甚至能從大娘手裡搶來玉米,真是不可思議。
鐘誌平已經完全清醒,他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元瀅瀅剛才雄赳赳氣昂昂離開的畫麵。
第二次見到元瀅瀅的時候,她拿起掃把正在打一個男人,鐘誌平停下腳步,默默看著。男人叫囂著,自己和元瀅瀅兩情相悅,為什麼元
瀅瀅不肯承認,難道是嫌棄他窮。
元瀅瀅手中的掃把打的準,一下子就拍到男人臉上,留下鮮明的紅印。
“你不僅窮,還醜,誰喜歡你!也不照照鏡子,家裡有了你,過年都不用買豬肉了。聽到和你扯上關係,我就覺得像癩蛤蟲莫趴在腳麵上,真是惡心死了。”
男人臉色青青紅紅,周圍有起哄的,說人不可貌相,男人長得不好看,但找丈夫不能隻看臉,要找老實能乾的。元瀅瀅瞪了那人一眼,拉著她的手推到男人懷裡。婦女尖叫著躲開,質問元瀅瀅在乾什麼。
“我看你挺喜歡他的,成全你們。看你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是覺得他配不上你嗎。哦,他連你都配不上,更配不上我了。”
“你——”
“我什麼我,你再多說一句,不止是你,誰再說我和他配,我就把你們家的媳婦孩子都扔他懷裡,成全你們相中他,想他做女婿的心啊。”
橡木村的人都了解元瀅瀅,她是說得出做得到,一時間沒人敢起哄,甚至埋怨起剛才挑事的婦女:“你說你,沒事招惹她乾什麼,真是活該!”
元瀅瀅一轉身,大辮子囂張地晃動著。她路過鐘誌平身邊時停下腳步,她早就注意到,鐘誌平一直盯著她看,眼睛都不眨。元瀅瀅瞪著他,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架勢:“看什麼,你也想吃天鵝肉,當心吃不到還被紮出滿嘴血!”
鐘誌平不理會旁邊人使的眼色,淡淡笑道:“我不怕。”
元瀅瀅神情微愣,沒有理會鐘誌平,轉身走了。
元瀅瀅給家裡人送飯的時候,看到一群知青,動作笨手笨腳,惹人發笑。元瀅瀅心想,怎麼會有人比她還不會乾農活,可得好好瞧瞧。元瀅瀅選了一個看起來最順眼的知青,站在附近看他乾活。她手裡抓著一把瓜子,輕輕嗑著。
知青抬頭,元瀅瀅發現他很眼熟。她一拍腦袋,想起這就是那個說不怕她紮嘴的知青。
元瀅瀅毫不留情地嘲諷鐘誌平,說他人長得乾淨利落,能說大話,可農活乾的不怎麼地。鐘誌平扶著頭頂的草帽,大家都是農夫打扮,草帽手套,被大太陽曬得眼睛都快睜不開,可鐘誌平卻像落在雞窩裡的白鶴一樣突出,清爽乾淨,眼睛明亮。
他微微低頭,承認自己確實沒乾過農活,如果元瀅瀅好心,可以教他。
元瀅瀅詫異,指著自己問:“讓我教你?”
鐘誌平點頭:“不白教,我可以給你——”
鐘誌平原本想說給錢給票,這樣元瀅瀅想買什麼就能買什麼。但話到嘴邊,鐘誌平突然改變想法,他繼續說道:“我帶來的有進口糖果和餅乾,你如果願意教我乾活,我就送給你。”
進口糖果、餅乾……
想想就好吃,元瀅瀅連忙點頭同意。她其實是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種田新手,但在鐘誌平麵前裝作什麼都懂的模樣。有些時候,元瀅瀅甚至是瞎指揮,鐘誌平發現了卻沒有指出來,隻是默默調整。忙活了一下午,元瀅瀅隻動嘴皮子,卻覺得累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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