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上花轎的一瞬間,元瀅瀅內心的不安攀至頂峰。
稍顯落寞的吹打聲音,讓元瀅瀅猛然掀開轎簾,朝著外麵奔去。
迎親的新郎官愣愣地站在原地,在眾人的打量中,沒有開口去追。
元瀅瀅漫無目的地跑著,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何處,隻知道自己不能被困在那樣貧困卑微的生活裡,再生出一堆孩子,繼續這般的卑微生活。
她絕對不要!
一路上,元瀅瀅跑掉了一隻鞋子,她身上暗紅色的喜服變得皺巴巴的,周身顯得分外狼狽。元瀅瀅停下腳步,恍惚地抬首,才發覺自己正現在危府門前。
她這才恍惚記憶起,今日也是元凝霜出嫁的日子。但和元瀅瀅這個顏麵儘失,連出嫁都辦的格外簡陋的庶女不同,元凝霜所嫁的夫家門前,人群熙熙攘攘。
元瀅瀅周身的力氣被儘數抽走,身形搖搖欲墜,她聲音中儘是苦澀道:“……最終,我還是比不上你的。”
抬著賀禮的小廝們,與失魂落魄的元瀅瀅擦肩而過。臨近轉角,小廝轉過身去,手中的橫木也隨之轉了過去,正碰到元瀅瀅的腦袋。
元瀅瀅軟綿綿地倒在地麵,她聽到眾人議論紛紛的聲音。
——說她當真晦氣,連死都尋了個這麼不體麵的死法。
說她居心叵測,明知元凝霜今日成親,卻偏偏要來此地,弄出血腥之事,給元凝霜招惹晦氣。
字字句句,無一句是憐憫之意。
元瀅瀅聽到了那些話,她很想如同往常般,眉眼彎彎地說著“我就是故意的,故意給元凝霜找晦氣”,可她連扯動唇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元凝霜的大婚之日,總不能放任元瀅瀅躺在此處。小廝們用包裹嫁妝的大紅布料,輕輕一裹,便將元瀅瀅整幅身子包了起來。
元瀅瀅的死訊,是在元凝霜回門之後才傳出來的。因為死法不體麵,元老爺沒有給元瀅瀅製備喪事。夢姨娘險些哭瞎了眼睛,又拿出這些年的積蓄,才給元瀅瀅好生辦了一場。
夢姨娘麵色憔悴,不似平日裡的花枝招展。她膝下隻有一個元瀅瀅,如今女兒去了,便再沒了指望。
夢姨娘紅著眼眶,仔細叮囑著元瀅瀅的亡魂:“我的兒啊,你生的卑賤,姨娘隻能讓你去的風光些。若你有來世,切記,莫要托胎到姨娘的肚子裡,要做大戶人家嫡親的女兒,要過得風風光光,可才好啊。”
……
元瀅瀅是被人喚醒的,輕雲麵色焦急,說著主母薑氏來喚。
元瀅瀅輕揉著眼角,問著:“母親喚我何事?”
輕雲拿起梳子,給元瀅瀅打理著嫋嫋青絲,口中隻道不知。
元瀅瀅輕癟起嘴唇,伸手推開了輕雲:“你既不知,為何不去打聽一番?”
輕雲麵露委屈,在看到款款走來的夢姨娘時,隨即轉身站在了一側。
夢姨娘接過輕雲手中的梳子,看著元瀅瀅氣鼓鼓的臉頰,柔聲道:“瀅
瀅這是這麼了?”
輕雲陪笑道:“庶小姐心緒不寧,才如此的。”
元瀅瀅柳眉輕攏,分明是抱怨的神色,但她生的美貌嬌媚,由她做來這等神情,不覺醜陋,隻感到可愛動人。
“姨娘,輕雲越發無用了,一問三不知,要她有何用。”
夢姨娘看向梳子,上麵還掛著幾根被扯掉的發絲。夢姨娘將發絲扯掉,望向輕雲:“瀅瀅素來愛惜頭發,你做事怎麼能如此毛手毛腳,太不應該了。”
輕雲當即俯身告罪,被夢姨娘一番敲打,才心中忐忑地走出屋子。
夢姨娘動作輕柔,很快給元瀅瀅梳好一個精美的發髻。細頸青花瓷瓶中放著今晨剛摘下來的花株,柔軟的花瓣沁著晶瑩剔透的露珠。
夢姨娘隨手摘下一朵最嬌豔的,簪在元瀅瀅的鬢發間。她輕撫著元瀅瀅的下頜,左右端詳著:“俗人才需金銀裝飾,我女兒天生麗質,人比花嬌。”
元瀅瀅這才麵色稍緩,軟聲喚著“姨娘”。
夢姨娘又拿起脂粉,遮掩去她眼睛周圍的紅腫,輕聲細語道:“輕雲不是個忠心的。身為奴婢,你我交談,她不主動回避,反而側身傾聽。你還未開口,她便出聲訴說你的不是,試圖說你喜怒不定,隻因為一點小事情便責罰下人。她如此訴說主子的壞處,的確不是忠仆。隻是,你我勢單力薄,在這元家並無其他親信可用。先暫且用著她罷,若是不老實,便尋個錯處,派出去罷。”
元瀅瀅悶聲應了。
夢姨娘開口詢問宴會之事,元瀅瀅滿臉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薑氏尋我,待我歸來,再與姨娘細說。”
夢姨娘便不再多問。
一路上,輕雲倒是安分了不少,眉眼低垂,做恭敬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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