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尋鯨

呼吸。

追擊陳跡的軍漢被他遠遠甩在身後,遼闊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山風驟然呼嘯而過,林間枯枝上最後的樹葉一片片離開枝頭。

陳跡奔跑時忍不住側目,他看見漫天飛舞的灰色枯葉迎麵而來,又被風卷著與自己擦肩而過,猶如江湖夜雨,又猶如某些人某些事。

他忍不住想伸手抓住一片枯葉,餘光裡卻又一支銳利的黑色弩箭從身後射來,逆風而上,擊碎了一片片樹葉來到陳跡麵前。

陳跡微微偏頭,任由那枚弩箭釘在前方樹乾上,發出咄的一聲,尾羽不停嗡嗡顫抖。

他回頭看去,卻見十餘丈開外,正有一名黑衣人手持連弩肅然尾行,速度極快。

黑衣人額頭處,被人用朱砂寫著篆體的‘厭勝’二字。

黑衣人睜著的眼眸皆猩紅似血,形似人,神似鬼。

陳跡想起先前那位漁夫畫在烏篷船上的黃紙符籙,與此時的厭勝二字異曲同工,沒想到對方竟還能在人身上畫符。

那名黑衣人見陳跡躲開自己偷襲一箭,當即從腰囊裡取出一支模樣古怪的鏤空箭矢,想要換到連弩機括上。

鳴鏑箭。

鳴鏑箭一旦激射而出,必發出尖銳嘶鳴聲引來其他人。

這黑衣人一定還有同僚在附近。

山下的陳跡不退反進,迎著山坡拖刀而行,黑衣人也不避不讓繼續前進。

兩人越來越近,如兩頭野獸同時狂奔,腳步濺起地上的積葉紛飛。

黑衣人來不及換上鳴鏑箭。便乾脆將鳴鏑箭銜於口中,而後舉起連弩,對著陳跡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弩弦兀自顫動,箭矢飆射而出。

陳跡拖著的長刀驟然撩起。

時間似乎放緩了。

鋒利的刀刃當當正正從箭矢中間劈過,刀刃與鐵箭頭擦出耀眼璀璨的火花。繼而順著箭杆的木質紋理迎刃切開,將箭矢一分為二。

黑衣人麵色不改,一邊前進,一邊不停扣動扳機,要一口氣將機括裡的五支箭全部射完。

揮刀。

揮刀。

揮刀。

陳跡手中長刀在空中與一枚枚箭矢碰撞,化作一團團璀璨的星火。

正當黑衣人第五次扣動扳機時,上弦的機括意外卡住,他低頭檢查弩機,再抬頭時,赫然看見陳跡已撞碎空中飛散的枯葉,拖刀來到身前。

少年的發絲被山風卷動著,衣袂上下翻飛,。

一眼萬裡,殺意長決。

死。

陳跡撩刀斜斜向上,刀鋒至腰間處時,單手撩刀轉為雙手。

黑衣人丟棄連弩,拔出腰刀下劈,可他的刀剛碰到陳跡的刀便應聲而斷。

這一刀,從黑衣人左下腹處切過,由右胸前收刀,一抹鮮血被刀刃帶出,潑灑在一旁的樹乾上。

黑衣人身形滯住,嘴中銜著的鳴鏑箭落下。

他怔怔低頭看向傷口:“好刀術,比我的好……”

陳跡劇烈喘息著向後退去,打算迅速脫離戰場。

黑衣人緩緩跪在地上,麵色慘白的仰頭看向陳跡:“你是想幫世子與郡主引開追兵對吧。但馮先生比你更聰明,他已經派人去軍鎮裡搜拿了。”

陳跡瞳孔收縮,後退的腳步緩緩停住。

詐自己?

不對。

對方沒理由這時候詐自己,詐處真相也沒命回去傳遞。

對方這是希望用世子和郡主牽製自己,讓自己無法安心逃命,最終不得不返回軍鎮救人。

黑衣人跪在地上,一邊咳血,一邊笑著說道:“馮先生的話我帶到了。怎麼決定是你的事情。”

說罷,黑衣人轟然倒地。

就在黑衣人倒地的瞬間,十餘步開外的樹乾後,驟然飛出弩箭來。

陳跡下意識揮刀隔檔。

噹的一聲。

這一次,弩箭沒有被一分為二,反倒是他手中長刀應聲而斷。

弩箭歪了方向,從陳跡腰側劃過,留下一條血痕。

陳跡手持斷刀倒退著下山。

幾個呼吸後,轉身不顧一切的開始逃亡。

……

下山路上,陳跡看向手中斷刀,隻見刀身隻餘下刀顎以上三寸,連柄匕首都不如。

這柄從軍漢手裡奪來的刀,終究製備粗劣,不堪重任。

回不回軍鎮?

不能回。

這是陳跡最理智的判斷。

那位馮先生高深莫測,自己若是回去,必定十死無生。

而且,自己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若是世子與郡主仍舊逃不脫,那自己能做的,也隻是以後為他們報仇,而不是回去送死。

這時候回去,毫無意義。

“對,毫無意義,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回去的。”

陳跡像是在確定著什麼,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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